家宴不歡而散。
玉臨陌病了,住在了外院。
沒請大夫,衛啓慧沒去看他,兩人連讓下人傳個話的都沒有,王府氣氛冷結如冰。
當日雲不飄和苗之遠是惦着腳尖走的。
苗之遠神情心情皆複雜:“王妃她——果真有丞相之才?”
雲不飄奇怪看他眼:“很難接受?”
“不、不是,隻是——”他最終道一句:“太突然了。”
雲不飄:“别糾結這個了,你去勸勸我叔,我看他臉色可不太好。”
苗之遠心道,那哪裏是不太好,簡直是見到了大限。
這個時候他可不敢去,以後也不敢去,他永遠都不會提這事。
雲不飄回家跟衆人說起這八卦,家裏都沒當回事,男女之見,本不存在他們的圈子。
倒是墨傾城問她:“你要去沈彤那裏?”
雲不飄摸着臉:“不然呢,趁着大家都是熟人,好混,等她們都老去沒了,我們隻能回幽冥了。”
墨傾城道:“你喜歡人間我們便多走走,人間這麽大,不是非得有熟人,不熟也可以變熟。”
立時卿未衍幽怨得不行,你陪她不過轉念一想,或許轉着轉着雲不飄就能嫁人呢?歡欣鼓舞起來。
魅無端鄙夷,他閨女能看上凡人?想老婆想瘋了吧。
沈彤來拜會雲不飄。
雲不飄奇怪:“不用你挖,我也會去。”
沈彤笑笑,看過不遠處各有閑情或釣魚或看書或做什麽的人們,道:“其實是有事相求。”
雲不飄好奇:“你來氿泉爲了我嬸還是我?”
聽她人後也是稱呼衛啓慧爲“嬸”,沈彤忍不住笑,又覺得她溫暖如故:“都有。”
啧,還真是不走空。
雲不飄示意她有話直說。
“我想問,氿泉女子力氣突然增大之事,是與你有關吧。”
說是問,其實很肯定。
這并不是什麽秘密,凡人參不透,但若是有仙人的門道,多打聽打聽并不難。
沈彤已是一國之君,有資格結識仙人,打聽到這些,并不難。
尤其天地劫難已去,雲不飄更加名滿五族,寫她的小話本,比比皆是。
雲不飄幹脆點頭。
沈彤便道:“能不能請你在大彤也展現同樣的神迹?”
雲不飄道:“王妃不是幫你改變了很多女子?”
“遠遠不夠。”沈彤搖搖頭:“我想讓全大彤的女子皆沾染福澤。能實現嗎?需要我付出什麽代價?”
并不難,也不需要什麽代價,錢都不用,隻是——
“你要消除男女地位鴻溝實現男女平等?”雲不飄道:“怕是沒這麽簡單,你看,氿泉改變已經好些年,雖女子争取了些權利,但地位提升——很難的。”
比如,女戶,盡管民間有呼聲,但傳入朝廷便石沉大海。
千百年的規矩,沒那麽容易改變。用鐵和血嗎?代價太大,誰敢輕易煽動?
沈彤點點頭:“我是這個想法。你說的這些,我也看到了,用鮮血和性命來推翻,不說她們能不能願,我也不舍得的。人命可貴,自當珍惜。”
“所以,我想另辟蹊徑,便是求你的第二件事了。”
嗯?我來?再降個天雷示警神仙顯迹什麽的?
沈彤是這樣的思路,但無關天雷和神仙。
“人有下輩子對吧。”
雲不飄點頭,這個不是秘密,凡人都信,也是事實。
“人下輩子做男做女不是自己說了算的吧?”
這個呀——
雲不飄想了想:“冥府沒規定,一半一半吧。除了個别有上輩子的糾纏需要特事特辦的,大多數都是有胎兒便投胎,性别不會讓其挑選的,冥府的官差也不會特意排這些。”
當他們很閑嗎?管你活着是男是女,死回來還是那個魂魄。
沈彤便呼出口氣,放松的樣子。
“你不知道,原北戎的女子地位尤其低下,她們是被當做牛羊一般買賣的。在大央,庶民人家的女兒不得随意買賣,但北戎,他們的女子卻是能被随意搶掠的。便是貴族家的女孩子,也是父兄手裏的貨品罷了。”
她眯了眯眼,面帶回憶:“我小時候在邊城,有個北戎的好朋友,她熱情又大方,我們關系很好。有一日,她被家裏送給一個軍漢,給我送信,我去救她——”
說到此處,沈彤深吸一口氣:“我太小,太自大,我以爲我可以救她,可那些北戎人怎麽會賣我的面子,我又回頭找父親,等父親帶着我找到人時——”
“她被折磨得隻剩最後一口氣了,被七八個大漢——”
“她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下輩子想做人。”
雲不飄摸摸眼睛。
往事久遠,沈彤語氣平靜:“我抱着她大哭,旁邊軍漢們卻哈哈大笑,品評他們嘗到的滋味。”
她對雲不飄一笑:“我真想讓他們嘗一嘗死亡的滋味。”
雲不飄嗯嗯嗯:“該殺。”
“那個時候,我在心裏發誓,我要爲她報仇,殺光那些可惡的男人。我要踏平北戎的疆土,再不讓有人如她一樣的遭遇。等她轉世回來,她會快快樂樂生活在北戎的疆土上。”
“哦,如今不是北戎了,是大彤。”
沈彤笑得略有幾分不好意思:“那個時候,不知天高地厚。”
雲不飄默默伸出大拇指,可是您實現了天高地厚。
爲友誼天長地久幹杯!
人家沈彤做小姑娘的時候豎立了皇帝夢,她一般大的時候——好吧,有間自己的實驗室也是很大的夢想呢。
沈彤接着道:“踏平北戎疆土我已經實現。改變女子地位——”她頓了頓,身體前傾,認真盯着她的臉:“男人不想改變,無非是權利在他們手裏,不想損害自己的利益。”
“權利,我奪了,我可以賦予女人一樣的權利。當然,他們不會接受。所以,我想,假如他們固守的利益不是他們認知的那樣呢?或者說,他們固守的,會損及他們的利益呢?”
什麽意思?
沈彤:“所以飄飄,能不能這樣,幫我弄一批帶着上輩子記憶的人?”
嗯?
“上輩子作威作福的,這輩子投生成女孩受盡欺淩的。”
啊!
“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搬起的石頭砸的是自己的腳。”沈彤嘴角勾起狡猾而薄涼的笑。
雲不飄再次給她豎大拇指,何止啊,這砸的不止是腳更是心肝肺管子呀。
這若是來上這麽一批覺醒前世記憶的人.啧啧,得亂。
或者,沈彤也需要這亂,畢竟她是新帝,還是外邦人,便是底層百姓也有非議吧,遑論高層。而權力結構分崩離析,是沈彤建立自己政權的絕好機會。
這裏頭,又會是多少腥風血雨。
皇權,果然是建立在鮮血與生命之上。
雲不飄不能當場給答案,她道:“這事要經過冥府的同意,我要請示他們。”
“應當的。”沈彤笑道:“飄飄與輪回之地都有熟人,于我意外驚喜了。”
雲不飄便手指指她:“你詐我。”
沈彤哈哈大笑。
雲不飄做賊似的去了冥府,爲何做賊?因爲她的公主城建成了永泰城主三催四請,魅無端醋得不行就不讓她去,至今她還沒看過她的城。
一看之下,那個端莊大氣又婉約精緻喲,還有裏頭魚貫穿梭的美娘子。
口水掉下來。
不忘正事,與永泰城主商議。
“别人來自是不行,你可是幽冥公主,小事一樁罷了。”
雲不飄說出自己的擔憂:“肯定會死很多人。”
永泰城主全不在意:“他們在陽界是死了,在陰界才是活過來,以後還會去投胎,有什麽大不了。”
雲不飄:好吧,是我格局小目光短淺。
永泰城主翻着冊子,指給她看:“喏,這便是你說的那地方的生死簿,那裏每年每季死于非命的人本就不少,啧啧,不開化呀。若是按照你的那位女帝朋友的想法,她真能做成的話,開始一兩年是會死很多人,但她一旦成功,這一項,将會飛速下降,時日一長,活着的人更多。”
雲不飄看永泰城主手指底下,那是一個月的數據,不知多大面積的地域,記載的死于非命的人數,女子是男子的近十倍,幼兒孩童少年青年中老年。
沉默。
永泰城主又翻了翻,空白的紙頁上浮現出沈彤的樣貌,玄衣高冠,紫氣沖天。
拇指在四指指節掐來掐去,眉尾一揚:“幫她吧。”
雲不飄:“嗯?”
“此女有大毅力。便是你不幫她,她也會用自己的法子達成所願,不過是時間長久,死的人更多。”
聞言,雲不飄不免酸了下:“是,幼年的小朋友被害,人家立的宏願是推翻一國給朋友報仇,一般人,可沒這麽大的志氣。”
永泰城主哈哈大笑,拍打她的肩:“她遠不如你,你爲個墨傾城,可是把天道都幹倒了。”
六神物齊心協力,偷偷在神界邊緣開了條裂縫,不會讓神發現的那種,既能滋養天元大陸,又不至于神界氣息來的太猛荼毒萬靈。而缺失的天道也在慢慢補足,如今修真的人比以前容易卻也更難了。
天綱森嚴,審善罰惡,但凡一點歪門邪道心不正,都會被嚴厲懲罰。
某種意義上,舊天道死去新天道誕生。
雲不飄功不可沒。
雲不飄不好意思:“趕鴨子上架,我不是多出息的人。”
永泰城主笑笑:“可貴的是心。”
所以善種就是不搬家,他們冥府也有心善的人好不好!
雲不飄回複沈彤:“你說,我配合你。”
那大方的模樣,沈彤受寵若驚呢。
驚喜:“你跟我一起走?”
畢竟是一國帝王,她不能離開太久。
雲不飄詫異:“你說動嬸了,她要跟你走?”
沈彤哈哈笑起來:“沒,他們兩口子還杠着呢。”
雲不飄無語,曾經你也是好多口子之一呢,這麽幸災樂禍合适嗎?
“不用我等,我隻是在衛啓慧野心的種子上灑了一把肥,她會來的。”
論對衛啓慧的了解,她可比玉臨陌多得多。
她們才是英雄相惜,玉臨陌,好吧,感謝他給兩人了解的機會。
雲不飄心裏爲她叔默哀:“農家肥嗎?”
沈彤:“.”
沈彤走了,從氿泉直接回大彤,雲不飄讓孟償帶上藥劑跟着去配合,做這種事,孟償比她合适多了,讀書人心眼子又多又壞,那才是他施爲的海洋。她得留在氿泉看熱鬧,看熱鬧才适合她。
墨傾城跟着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卿未衍面對雲不飄總是無名邪火:“呵,拆散别人夫妻是你唯一的樂趣。”
狗男人,每天不找不自在就覺得不存在是吧。
她認真的告訴他:“沈彤和衛啓慧才是真愛,玉臨陌就是個紐帶。”
卿未衍想打人,你影射誰你影射誰你倒是說啊。
雲不飄手掐腰肚子一挺:“你問她,現在是不是她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光?爲什麽?因爲多了一個我!”
“我才是她的真愛之光。”
墨傾城:.活着難,死了更難。
愛是一道光,綠得她發慌。
卿未衍再再再敗北,他對自己說,自己吵不過她,隻是因爲自己太要臉。
他是君子,要風度。
等她落了單.
卻說沈彤離開氿泉駛去幾裏,途徑一片小樹林,忽然胯下寶馬停下站起嘶鳴,原地轉圈,不安似畏懼。
沈彤臉色一變,有埋伏?
侍衛們圍成幾圈戒嚴。
“誰?出來——”
一聲清脆而柔媚的笑,似羽毛拂過心尖,笑得人心一抖。
“人家要見你呢,這麽大陣仗,吓壞人家了呢。”
沈彤皺眉,看前頭一棵大樹後閃出一道麗人人影來,盡管是全然陌生的面龐,她還是第一時間确認。
呂薔。
揮手:“你們皆退下。”
侍衛們聽從命令,皆退散開,不遠不近仍将此處包圍戒嚴。
薔淺淺施施然走過來,走到沈彤面前不足一臂距離,白生生的小拳拳砸過去。
“你個沒良心的,你都爲衛姐姐回來了,都不去看望人家,人家好傷心。”
沈彤臉皮一抖:“你不是死了?”
“呸,别說你沒覺察老娘的底。”薔淺淺怒發一秒鍾,又變成身軟無骨的嬌弱模樣,半依半靠,抓了沈彤的手在她手心畫圈圈。
“你都許給衛啓慧丞相高位了,我也要,我要做皇後。”
吓得沈彤差點兒把她推出去:“姐,我真心不好這口,你繞過我吧。您仙人之姿,就該高高在上不染俗塵。”
“呵,果然知道了,怎麽,怕我吃了你?”薔淺淺秒變禦姐:“我也就是通知你一聲,氿泉我已經呆膩了,我就要去你那裏住一住。你不答應也行,那我不去了,孟償,我就留下來了。”
這時,孟償從空氣裏走出來,無奈:“薔姐姐,你躲杜三缪不是這個躲法,不然你們去仙界妖域魔域或是回你老家呢。我是去做正事的。”
“呸,臭男人,說得我糾纏你似的,你算老幾,我和沈彤才是老朋友。總之,不讓我去,我就搗亂。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兩人無奈對視一眼,沈彤點了頭。
孟償道:“那行吧,沈彤也有大辦學堂的意思,你做熟了的,不然仍是做這個?”
薔淺淺笑顔展露,開心起來:“就是嘛,我可是很能幹的,不比衛啓慧差。”
她手中花瓣飛舞,頃刻間幻化出一匹胭脂馬來,揮舞馬鞭,意氣風發:“走吧。”
竟成了她領頭。
沈彤搖搖頭,仙子都這麽活潑的嗎?
帶人追上。
半柱香後,杜三缪追了出來,望着前方發狠:“我就不信追不上。”
也幻了一匹高頭大馬追了上去。
你喜歡玩,我就陪你。
牛年牛氣象,祝寶寶們牛轉乾坤心願全達成,麽麽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