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不飄是被魅無端背回無端殿的。
其實她能走,但魅無端不讓。
“你是不是傻,墨傾城發個詛咒自己自爆了,你發個詛咒能沒後遺症?這下好了吧,又得養多少日子。”
雲不飄趴在他寬厚的背上笑個不停:“頭兒,我隻是累壞了,不關詛咒的事兒,沒有詛咒,我在天上呆那陣子也耗費了許多精力。”
神物豈是凡人能近的。
魅無端充耳不聞:“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好好一個機會給别人用去,你個傻孩子,多好的機會,你不是想家嘛,不是想你的親人嘛,你這個傻子,老子都不知道怎麽說你…”
碎碎念。
跟在後頭的衆人直翻白眼,這個時候你有力氣說這些了,不知哪個之前那會兒臉白的沒了魂兒似的。這是得償所願,有恃無恐了是吧。
雲不飄抱着他蹭了蹭:“我才不回去,我家就在這,你在這呢,咱爺倆兒過一輩子。”
你個傻子,跟我個糟老頭子有什麽好過。
魅無端想這樣說,可喉嚨裏發了一團糕似的撐得慌,好久才咽下去,咳。
“跟我過就跟我過,你瞧着吧,我一定把無端殿修好,以後咱不叫無端殿了,咱叫公主殿。”
雲不飄笑呵呵:“叫什麽都行,反正都是咱的家。”
咱的家。
魅無端揚眉吐氣。
回到無端殿,遠遠的,衆人張大了嘴,隻見原地哪裏還是大海棠樹,這是海棠樹海吧?
毫不誇張。
不知發生了什麽,突然生出那麽那麽多新的海棠樹,似一夜之間花結了果,果落了地,地鑽出苗,苗長成樹,樹開了花,花結了果…蔚爲壯觀的一片,且外頭還有些稚嫩的小樹苗,若他們再晚些回來,是不是長得更壯觀真正成了海?
幽冥主舉着胳膊撲進去:“發财了發财了發财了…”
衆人瞪大眼睛,您老這歲數,可矜持着吧。
帶着一身花瓣和花香回來,幽冥主興奮的搓雙手:“丫頭呀,你看,這麽多的樹,以前我不好跟你搶,現在分我些可好?”
好,這麽多呢,品種太單一。
雲不飄大方揮手:“行,自家人别客氣,你盡管拿,不然把母樹遷過去?”
“哎喲,那多不好意思啊。”轉身:“快,都給我來,來挖樹,咱把善種帶回去好生養着。”
嘿,沒見你多不好意思。
幽冥主設下的結界不知怎麽的消失了,樹海自動分開一條筆直的寬闊大道,樹下落英缤紛水草豐美,一條條五顔六色的小兀獸在水裏遊動在草叢裏跳躍,小雲朵從樹上跳下來,落在雲不飄的肩頭,對着她呦呦呦呦一通亂叫,依戀的拱啊拱。
雲不飄被它微涼的皮膚蹭得哈哈大笑:“乖,乖,以後姐姐都不走了。”
魅無端大聲道:“聽到沒有?不走了。小崽子們多翻些地,你家公主最喜歡種地。”
呦呦,呦呦呦。
無端殿還是那個無端殿,沒有屋頂的無端殿,也不知道這石頭是什麽特質,爬藤都繞着它走。
雲不飄想起來:“對了,不是收了些石頭嗎?拿出來補屋頂。”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橙七:“石頭是卿未衍裝的…”
走到終餘山的時候,他們所有能裝東西的物件全塞滿了,再收集什麽隻能卿未衍。
卿未衍啊,不知這會兒死還是活。
雲不飄發出的詛咒是爲了墨傾城,發完後,她感知的很清晰,告訴大家:“墨傾城會活,但不知能活在哪裏,大概率不是在終餘山。”對橙七暗妖:“不然你們去找找她吧。”
詛咒是有反噬的,墨傾城詛咒反噬了自己,雲不飄的詛咒反噬的是…力氣,吃不下喝不下,提不起精神來。
魅無端要立即帶人回家休息。
幽冥主商未明和孟償自然跟着他。
橙七和暗妖按說該去找複活的墨傾城,好歹這兩人還算有點子良心,表示這個時候他們當然要跟着雲不飄。
幸好這樣做了,不然魅無端能當場弄死他們。
确定了墨傾城能活,一行人誰也再不想别人。此時用到了,才想起,哦,還有個卿未衍生死不知呢。
找是沒辦法找的,終餘山變故後面目全非,哪裏知道他被開天劍踢到哪一塊呀,看他自己命大不大吧。
還有别的那些人,也不知還剩下幾個活的。
這些事他們管不到。
魅無端道:“算了,現在那裏全是崩壞的石頭,好揀的很,我派人去擡些回來,咱把家好好拾掇拾掇。”
雲不飄點頭,仍是有些有氣無力的。
若不是大家輪番的給她一天檢查三次,确定她體内生龍活虎,真要以爲她風燭殘年了,可見詛咒什麽的,輕易不要碰。
孟償道:“我覺得還是得回氿泉,以往飄飄受傷哪次不是在坑裏睡一覺就好的呀。得回氿泉。”
大家覺得是這麽回事。
雲不飄搖頭:“沒用了,大陣沒了。”
什麽?!
什麽時候的事?
雲不飄:“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吧,事情太多了,等我回過神想起這事時,發現我和大陣的感應沒了。應該是破掉了。”
又道:“破了也好,這大陣說實在的,有悖天倫,最好不要再出現。”
“那你呢?”魅無端着急:“你留下的分身呢?”
雲不飄道:“還在,等回去再收吧,現在,我就想好好睡一覺。”
說着眼皮沉重,掀了掀掀不動,靠着魅無端的胳膊睡了去。
衆人忙收拾出一間屋子來安頓好她,外頭冥境的城主們趕來,魅無端便喊着大家一起去幫忙挖樹。
他閨女大方,他就不能給拖後腿。主動帶人先去了最先的大海棠樹。
可惜,幽冥主力氣盡出也沒能撼動大海棠一分,人家态度明明白白:不搬。
隻得放棄,指示手下們去挖别的樹,孟償選的,正好挖出空地以後做别的規劃。
幽冥主魅無端商未明抄着胳膊聊天。
幽冥主:“不搬,地之心以後還回來?他不去精怪那裏?”
魅無端:“可能就是個别院吧。誰知道那些神物又去了哪裏,萬一上去了呢?”
商未明:“剛才我仔細看了,你那門面頂上的黑柱子,沒了。”
魅無端揮手:“可走吧他,都知道神物是什麽了,他不走,以後我這地方得被人踏破。”
“誰能想到,事情最後這樣終結了,神物都是那樣的,裏頭的事都是他們引起的,該着他們來收尾。”
幽冥主長長一聲:“好歹都還在。”
這個結局,挺好的。
等雲不飄一覺醒來,幽冥主早回家種樹了,商未明也回了氿泉城,魅無端四個在近旁給她修了好大一片草原,挖的土鋪上,采的植物種上,不知是海棠樹籠罩給了增幅,還是天地間變得越來越好,全活了。
現在的無端殿,花香草香樹香水香,采集的植物裏帶有的蟲卵竟然也孵化了出來,有了爬的蟲飛的蝶,雲不飄一出來便看見花叢上彩色蝴蝶飛來飛去。
成雙成對。
這真是,暴擊。
回氿泉,收分身。
人間的氿泉,離她上次回來,過去了三年的時光。
末來茶樓仿佛一絲改變也沒有,她心有所感,急急推開前門又推開後門,向後院裏去。
孟償橙七暗妖也聽到什麽,緊跟而上。
春日的時光裏,一道倩麗的身影站立在花叢中,手拿花壺,回首望來。
雲不飄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原來你在這。你在我家做什麽?”
墨傾城笑:“這也是我家,你來的時候我也來了。”
可不是嘛,她到哪兒她就到哪兒,牛皮糖一樣。
雲不飄跑過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墨傾城扔掉花壺,重重的回抱她,埋在她的肩頭,聲音悶悶:“沒想到…你選了我…”
雲不飄拍拍她:“吓壞了,你可真死了一回。”
墨傾城道:“嗯,可吓死我了,其實——”
她擡起頭:“後頭的事我都看着呢。”
嗯?
暗妖橙七打招呼:“傾城。”
不勝驚喜。
墨傾城嗯一聲,仍抱着雲不飄,對他們道:“前頭屋裏沒打掃,你們去擦一擦,檢查下家具門窗什麽的,該修的修該換的換。”
平靜淡定的很。
本來就是嘛,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往後餘生還很長,很不必大驚小怪。
橙七暗妖:…
孟償:“跟我來吧。”别打擾人家小姐妹說話。
雲不飄摸摸墨傾城:“你現在是——夜遊?”
墨傾城點頭,拉着她到亭子裏坐下,才細說。
“我雖然自爆了,但我意識還在,就在——卿未衍身體裏,或者說,我和卿未衍的意識,都在那個殼子裏。”
雲不飄點頭:“诶,對了卿未衍呢?”
“沒死,你聽我說嘛。”
雲不飄聳了聳肩。
“你看到的聽到的,我也看到聽到了,才知真正的真相——”她搖搖頭,目光變幻,顯然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自己這多舛的一輩子,好像個笑話似的:“後來你不是被送下去了嗎,我也暈過去了,等我迷迷糊糊有意識,就是看到你在詛咒我——”
雲不飄瞪大眼,狠狠掐她一把:“我詛咒你?”
兩人哈哈笑成一團,笑得眼睛都紅了。
墨傾城手背擦過眼睛:“說有意識,其實不過是看到些影像聽到些聲音,我什麽都不能思考,然後有道聲音在我耳邊說:去吧,去吧,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雲不飄挑眉,你就來我的茶樓了?
墨傾城笑着歎息:“不然去哪兒呢,兩儀門我的家早沒了,仙族沒有我的立足之地,妖族魔族也不是,我不找你找誰呀。若不是進不得幽冥,我會直接在無端殿重生的。”
她輕輕推一把:“反正你招惹了我就得一輩子負責。”
“呸,警告你,離我遠些。”雲不飄盯着她的臉,嫉妒得不行:“憑什麽都是夜遊你氣色比我還好,真是沒天理了。我告訴你,你可是已經成親的人,不要礙着我的桃花運。”
墨傾城下巴一擡:“那個不算,誰成親不拜天地呀。”
雲不飄切切切:“不要卿未衍了?”
墨傾城捂着嘴笑。
“哎呀,發生什麽事了,你快說呀。”
墨傾城擠眉弄眼:“憑什麽那麽容易嫁給他?我也是千嬌百寵養大的。”
雲不飄冷冷一聲呵,還以爲你長出息不要他了呢,還不是認準了那頭豬。
她道:“你在這裏,會長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讓商師兄不要告訴你的,給你個驚喜嘛。”
好吧,驚喜。
“傾城——”
說豬豬到。
卿未衍竟是從後頭牆頭翻進來的,搞得雲不飄很懷疑他是不是腦子生了病。
看到雲不飄,卿未衍并不驚訝,沖她點了點頭。
雲不飄卻很驚訝:“卿未衍,你也變成夜遊了?”
卿未衍道:“被神物用過的身軀毀壞的很徹底,不能用了。”
雲不飄了然,開天劍那一踢,人摔成肉泥了吧。
她才要問他怎麽回事,牆頭又翻進一個人來。
高大英俊,正是月敕。
不同于卿未衍,月敕是活生生的。
雲不飄看着他,再看看他,看看他,再看看他,捂住了嘴,眼珠子亂晃。
卿未衍黑線:“你胡思亂想什麽呢。我、和他——”沒關系!
其實是有關系的,情敵。
那日醒來,終餘山空蕩蕩,誰都找不見,偏身邊正好有這個人。
月敕醒來一看卿未衍正常的模樣,立即想到墨傾城應該無事,雖然看不上卿未衍,但他确定假如墨傾城不在了,卿未衍不該如此淡定。
于是,走哪兒跟哪兒。
順利找到墨傾城。
月敕那個高興啊:“你我開啓新生,這次,我和他一起遇見的你,給我個機會,讓你知道哪個更适合你。”
卿未衍要氣死。
可人家月敕會表現啊,既懂事又禮貌,一日來三次,三次做三餐,一手廚藝竟相當的驚豔,沒見把墨傾城的小臉養得水汪汪嘛。種花養魚,彈琴唱歌,時不時還能說幾句優美的句子。
卿未衍的臉天天都是綠的。
飯菜,他不會做,最好的廚藝也是倒掉的結果。種花隻會那一種,養魚把魚喂死了,這魚也真是的,你吃多了多遊幾圈呀自己沒點數嗎?别的,他不屑跟他比了。
纏着墨傾城快快與他補上正式的婚禮。
偏墨傾城不樂意了。
難道真對月敕動了心?
這可不太妙。不知現在的月敕好不好套麻袋。
雲不飄回來,月敕立即又跑進廚房大秀廚藝,雲不飄感興趣的跟着,卿未衍終于有機會單獨與墨傾城相處。
“傾城,我們成親吧。”快快成親呀。
墨傾城剪下花枝插在花瓶裏,笑着看他:“這麽着急做什麽?”
卿未衍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慌呀。我承認,月敕很優秀,如今又來了雲不飄,她對我一直成見頗大,以前就挑撥你我,如今不更得變本加厲。”
“傾城,嫁給我好不好,你不嫁給我,我會死的。”卿未衍做小可憐樣。
墨傾城咯咯笑,推推他:“我正要認真跟你說。”
“你說。”卿未衍覺得不太妙。
“嗯,成親的事,當然要進行。”
那就好。
“可是,我想等一等。”
還等啥?
卿未衍猴急的不行,被墨傾城按住。
她微笑道:“飄飄你也知道的,她一直想找良人。”
卿未衍頓時麻木,平闆無波:“她不是有橙七暗妖嗎。”
墨傾城嗔怪一眼:“那哪裏是那回事。”
卿未衍呵呵:“她喜歡就行。”
墨傾城又嗔怪一眼:“我将飄飄當親妹妹看,她又是迷糊的性子,我是這樣想的,等她嫁人,我再嫁人。這樣,我才能放心。”
“那怎麽行?”卿未衍急的叫起來:“就她那樣的能嫁的出去?我這一輩子——”
後頭的話被墨傾城瞪回去。
他哀歎一聲:“行嘛行嘛,都聽你的。但你不能給月敕機會。也不能給别的男人機會。”
墨傾城笑了:“好。”
“還有,我們才是最親近的人,一會我和雲不飄吵架,你得站在我這邊。”
“…”
“卿未衍!你是不是在說我壞話!”雲不飄從廚房跑來,怒視:“幸好月敕耳朵靈,你又在說我什麽?我告訴你,我跟你的欠賬還沒算完。記得我說的吧,有我在,你休想好過。墨傾城可是被你害死兩次,你還有臉來,你個大男人——”
“我怎麽沒臉來,這是我和傾城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才是多餘那一個。我告訴,我忍你很久了——”
“喲喲喲,你忍我,我忍你才對,不是看在墨傾城面子上——”
“不是看在傾城面子上——”
兩人又吵了起來,如今能當面鑼對鑼鼓對鼓,可不得吵個唾沫橫飛臉紅脖子粗。
墨傾城笑吟吟望着他們,手裏撚動花枝,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直到——
“墨傾城,你說,你站我還是站他?”
“傾城,你說,她是不是不講理?”
咔嚓,花枝折斷,墨傾城按住腦袋。
她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