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皇帝隻覺得後悔。
就因爲長姐這份舊情牽絆,他一時心軟,就這麽放過了這小子。
這些年來,有幾次他起了殺心,可憶起長姐的死, 手又一松。
直到去江陽的那一次,才有了必須殺他的想法。
可這一次,他的羽翼已經豐滿。
太遲了啊!
如果早點殺了他,就不會落到今天的局面。
還有貴妃,屢屢在他面前作戲,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機會。
接收到他憤恨的目光, 裴貴妃冷淡地道:“怎麽, 覺得我也有責任?”
皇帝臉龐扭曲起來, 死死盯着她,擠出幾個字:“因爲你,朕……一次次放過他……當初,是不是……你故意讓朕,看到你的……”
裴貴妃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說的是别莊的事?那次你微服出行,意外遇到落雨,到長公主的别莊避雨,結果撞見了我……你以爲我是故意的?”
皇帝的眼神透出這個意思。
裴貴妃确認這一點,止不住笑了起來。
“你這人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笑着笑着,裴貴妃又滿心悲哀。她道:“那時長公主将我藏起來,原本想等風聲過去,便把我們母子悄悄送走。誰想到,竟然被你意外撞見了。你眼裏的企圖,我怎麽會看不出來?我不敢冒險,讓你知道阿衍的存在,隻能假裝他出生時受驚過度, 沒能養活。陛下, 你是不是忘了, 是你屢屢來别莊, 逼得我不得不進宮?”
那段日子,她擔驚受怕。
長公主維護弟弟的名聲,沒有告訴她,他在思懷太子慘死這件事裏扮演了什麽角色。
但她知道這件事,便如臨大敵,立刻将阿衍接了去。
正好那時楊二爺的遺腹子沒有養活,便讓他頂了身份。
裴貴妃這時才琢磨過來,幼子對于皇帝來說,是個尴尬的存在。隻要心胸稍微狹窄一點,就有可能對他動手。
而他又一次次拜訪别莊,将意圖展示得明明白白。
母子分離的日子,她日夜難眠,清楚地知道,自己成了禍引子。
若是因爲自己,叫皇帝發現幼子的存在……
她經過怎樣痛苦的自我掙紮,才決定舍下自己?結果在他心裏,當初竟是她故意勾引他的?
憤怒之下,裴貴妃冷笑,說出口的話格外不留情:“陛下真是當了幾年皇帝,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你以爲自己是誰?全天下的女人看到你都會投懷送抱嗎?我當時有阿衍在身邊,比起困守深宮,何等幸福?是你一次次過來,連門房都知道你别有居心!你若不來,長公主會将我們母子送到民間,我願意守寡也好,或者嫁個尋常百姓也罷,都能好好過日子,何必舍身飼虎?”
“你……”
聽她将伴駕說成飼虎,皇帝胸口起伏,憤恨不已。
裴貴妃又輕蔑一瞥:“也是,陛下從來就沒有過自知之明。這皇位,本就是你竊來的,真以爲自己是真命天子不成?”
哪怕有鍾嶽的金針鎮着,皇帝仍然頭腦一熱,嘴角溢出血來。
偏偏有明微的固魂符壓着,他的意識仍然清醒。
就是這句話!
他太恨了!
明明最後獲勝的是他,爲什麽在别人眼裏,他就是不如兄長?
明明他将國家治理得這麽好,爲什麽他們總是想,如果當初是思懷太子繼位多好。
有什麽好的?他想南征,就一定會成功嗎?
南楚又不是軟柿子,想捏就捏。
萬一失敗,豈不是敗掉父皇千辛萬苦創下的基業?
就連一個女人,在她眼裏,自己這個皇帝,竟不如她早死的丈夫!
阿景有什麽好的?他不就是投胎投得好,生下來便是皇長孫嗎?
“陛下!”萬大寶急忙給他擦拭溢出來的血絲。
結果卻叫皇帝噴了一臉的血,聽他厭惡地斥道:“滾!”
一個兩個,都做出這個樣子,真叫他惡心。這老奴,既然做了背叛的事,裝什麽念舊情?
“你看,有今天都是你找的。”楊殊壓住起伏的心緒,說道,“是你貪得無厭,逼得我母親不得不進宮,否則,我們母子早就隐姓埋名,怎麽會成爲你的敵人?是你逼死祖母,叫我懷疑起自己的身份,這才有了報仇的念頭。”
即便如此,他走到今天又有多難?
上一世,沒有明微出現,他雖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卻也無力報仇,隻能容他活到壽終正寝。
而這一世,到了今天,這人還沒有半點悔改之心,将所有的事都推到别人頭上。
楊殊已經完全不想跟他說話了。
弄清楚真相就夠了。
這種人,到死都不會反省自己。
“娘,别理會他了。”楊殊冷淡地道,“我們母子終于團聚,何必因爲這個小人,壞了心情。”
裴貴妃聽他此言,不禁展露笑容,柔聲道:“你說的是,理他做什麽?等大典過後,娘馬上幫你操持,娶妻生子。以後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再不分離。”
楊殊也笑了:“好。”
等了這麽多年,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
皇帝看着他們母慈子孝,刺激之下,腦子裏最後一根弦終于崩斷了,喉頭一甜,血又流了出來。
“陛下,陛下!”萬大寶爬上前,哭喊。
鍾嶽把了把脈,搖頭歎了口氣:“草民無能爲力了。”
反正話已經問完了,當年的真相已是清清楚楚,楊殊半點不留戀,說道:“請郭相他們進來吧,送陛下最後一程。”
外頭聽到萬大寶的哭喊聲,心裏已有準備。
郭栩等重臣入内,齊齊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顫抖着伸出手,指向楊殊,目光怨毒。
他想罵上一句,哪怕不能改變現狀,至少叫那些正直的臣子知道,這小子得位不正!
可他剛剛伸出手,郭栩便一步搶上來,抓住他枯瘦的手掌,一臉感動:“聖上放心,大齊江山,日後就交給越王殿下了,臣等一定竭盡所能,輔佐殿下治理好國家,您安心吧!”
皇帝嘴邊的血湧得更急。
他不願意閉上眼睛,但意識還是慢慢地失去了。
終于……什麽也感覺不到了。
“聖上!聖上!”
郭栩看着皇帝死不瞑目的樣子,哀聲痛哭:“您怎麽就走了啊!”
身後的百官們,也跟着痛哭起來。
“恭送聖上!”
呼~終于弄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