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他們的門被敲響了。
多福去開門,驚訝地看到外頭站着兩個黑衣怪客。
“你們……”
“外頭凍死了,進去再說。”打頭那個推開她,大大咧咧進屋了。
明微和楊殊聽到動靜出來,看到正在脫鬥篷的兩個人。
“老師, 鍾神醫?”他驚訝,“你們怎麽大半夜來了?”
宗叙沖他冷笑了一下,目光飛刀似的沖他嗖嗖地飛過來。
楊殊縮了縮脖子,心虛地閉嘴。
“涼川關還是太冷了啊!”鍾嶽搓着手,坐到火爐邊,吩咐多福, “丫頭,來碗茶。”
“哎。”多福關上門, 沏茶去了。
明微打開手爐, 添好炭火,遞給鍾嶽。
鍾嶽接過謝了她,又瞅着她看了兩眼,笑道:“你就是那個丫頭吧?沒想到再次見到你,居然是這樣的情形。”
明微揚了揚眉。上次在西北,她沒和鍾嶽打過照面,他說的是什麽時候?
鍾嶽就道:“小的時候,我曾經給你看過病。”
明微想起來了。是有這麽一回事,明七小姐本尊,幼時看過很多大夫,鍾神醫也被請去看過,說她并非患病,而是魂魄出了問題。隻是明三找的人招不到魂,就不了了之了。
現在想想,鍾神醫不愧是神醫, 那麽多人裏, 隻有他說中了病因。
喝過了大麥茶, 身子暖和不少,宗叙終于開口了:“殿下打算去多久?”
楊殊不确定地說:“順利的話兩三個月,不順利可能……兩三年?”
宗叙好不容易摁下的火又燒起來了,聲音也跟着大了:“兩三年?殿下怎麽不說,在那裏安家算了?”
阿玄聞風趕來,趕緊給宗叙添茶:“宗将軍别生氣,氣壞了不值得。咱家殿下這麽個人,跟他有什麽好生氣的,您也不是沒經過,是吧?”
宗叙緩了緩脾氣,再看楊殊縮着脖子的樣子,哪裏還有親王氣派,心裏的火苗又給掐滅了。
他說:“殿下想好了再說,你身上系着多少人的性命前途,自己知道吧?知道的話,就不要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嚴厲起來。
楊殊誠心誠意向他道歉:“對不起,老師。我之前太着急了,沒想好就開口。如果打算動身,一定會好好計劃的。”
宗叙點點頭,心平氣和:“六弟,你來說。”
鍾嶽道:“聖上的病,我有所耳聞。如果患病之初我在場,應當能夠治好。但是時間過了這麽久,且他又有舊疾,兩者疊加起來,幾乎不可能治愈了。宮裏的太醫,還是有點本事的,看他們這麽久都隻能勉力維持,可見此病難治。”
明微傾身問:“那鍾神醫能叫他病情穩定一些嗎?”
鍾嶽說:“我沒見過病人,又沒看過醫案,無法下結論。隻能依據傳遞過來的零散線索,推斷一二。如果我去京城之前,他的病情沒有再惡化,應該能穩定一兩年。”
“隻有一兩年?”
鍾嶽笑道:“雖然被世人稱一聲神醫,可我并不能真的起死人肉白骨,何況聖上的病症在腦子裏,這個地方,曆來是最精細,也最難捉摸的。”
“所以我隻有一兩年的時間?”楊殊自言自語。
看他這樣,宗叙又想削他了,好不容易才忍下來。
“夠了。”明微說,“我們現在從涼川關出發去北海,能夠趕在入冬前到達。雪狼部遷遷的不止是精壯,還有婦孺。他們一路遷移一路放牧,還要跟科蘭人打仗,速度快不了。我們一路快馬,兩個月就能追上他們。萬一遇到意外情況,需要的時間過多,你就先回來。”
楊殊怔了下:“那你呢?”
“自然是什麽時候救回阿绾,什麽時候回來。”明微笑道,“事情交給我,你還不放心嗎?”
他當然放心,隻是……
“我回來,叫你一個人奔忙,實在是……”
“你會走上這條路,我要負很大的責任。”明微平靜地說,“而對我來說,這件事的結果,比自己辛苦更加重要。所以,你不能辜負我,一定要及時趕回來。至于我,會盡己所能帶阿绾回來。”
楊殊看着她,目光激蕩:“好,我……”
“哎,你們想得太嚴肅了,”鍾嶽笑着打斷他們,“說不定事情很順利呢?那位阿绾姑娘的事迹,我有所耳聞。像她這樣一個姑娘,一定會盡力自救的。說不定你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闖出來了。”
這麽說也是。阿绾不是那種等着别人伸手的性子。
楊殊現在隻慶幸,他從來沒有像普通兄長那樣想,把她教成個賢妻良母就夠了。阿绾會很多東西,她懂醫術,會武功,知道如何經營,明白怎麽打仗。她曾經看着高塘堡從無到有,跟着他奔波過大半個國土,将手中情報網打理得有聲有色。
如果把她丢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她一定能很快地适應……
但這一切,在沒找到阿绾之前,都是自我安慰。
除非親眼看到她好好的,不然他不能安心。
“老夫是真不想答應你。”宗叙歎着氣說,“可六弟聽說,反倒先答應了。我能怎麽辦啊?你小子,真不知道哪裏來的運氣,一個兩個都這麽護着你。”
楊殊沖他笑:“老師不也是嗎?當初如果不是您,我哪裏有今天?”
這沒臉沒皮的樣子,宗叙一把推開他的臉,嫌棄地道:“我倒恨不得時光回溯,丢下你不管算了。”
“可惜時光不能回溯,您就認了吧!”
“哼!”
明微望着鍾嶽:“鍾神醫,您……”
鍾嶽擺手:“你們别把我想得太高尚了。隻不過,宗家這些年太危險了,我這個不孝子,這些年來從來沒有爲家族做過什麽,如果能給宗家掙到更寬松的生存環境,我很樂意。”
他看向楊殊:“殿下,希望您能答應我。如果有朝一日,您登上那個位置,不要忘記宗家的貢獻,給我們多一些信任。如果對待忠臣義士,隻是冰冷的權衡壓制,那麽再熱的血,總有一天也會冷的。”
楊殊收起笑容,鄭重應下:“我記住了。”
宗叙伸了個懶腰:“你一走,老夫立刻向京城密奏,說你偷偷來了西北,老夫湊了一隊人馬,将你送到北海去了。”
師生兩個交換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
宗叙這是暗示,把他引到北海送死去,想必那位會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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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