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成千古恨。
傅今在心裏感歎。
想他多麽潇灑的人,拜師,求學,成爲世所矚目的大學問家,皇帝屢屢下诏而不應,叫天下人傾倒于他的風姿卻又不得一見, 這才是他的人生。
現在都成什麽樣了?
來了三台書院,結果就走不了了。因爲這裏離京城有一點距離,又不會太遠,可以時刻留意局勢。
二十年間,裝出一副謙和溫厚的皮,混迹在這些無趣文人中間。
時時盯着那個小屁孩,留心他是不是活着, 過得怎麽樣。
一直到三年前, 那孩子十六歲了。
他想, 這事或許可以了結了。
新帝登基十五載,江山早已坐穩,哪怕他是長房嫡孫,最名正言順的那一支,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能不承認,沒有機會了。
所謂正統,就是天下公認。
皇帝是個仁君,沒有敗壞太祖留下的基業,天下人皆信服。
是故,正統已經旁落。
至于他之後的繼承人成不成器,是大齊的命數。
他帶着信物去見明成長公主夫婦。
雙方達成共識,這個秘密将成爲永遠的秘密。
然而,他沒想到, 回到三台書院沒多久,就傳來了長公主重病的消息。
原本打算包袱款款, 繼續遊曆天下, 回到他潇灑肆意的生活, 計劃又擱置了下來。
很快,長公主與老侯爺紛紛病逝。
傅今确信,真的出問題了。
但他不能去聯系那孩子。
如果是那天他去見長公主而洩露了這件事,那麽他也在危險中。隻是他隐藏得夠好,沒被找到。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愉快。
我要抽身離開是我的選擇,但你來攆,那就不對了。
這一次,傅今自己定了主意。
他在這裏繼續等,看看誰會先找過來。
如果那孩子先找過來,說明老天也要給他這個機會。
現在這個太子,以及幾位皇子,根本擔不起這個江山。
既然如此,那他就助他回歸正統。
像他這樣立志讓天下膜拜的大學問家,屈從皇權當然有損風格,可要親手扶起皇權,一樣很拉風。
就這麽決定了!
傅今很愉快,但蔣文峰很不愉快。
他又不是傻子,傅先生這麽說,思懷太子這個後人是誰,呼之欲出!
這麽說,長公主之死,爲的就是掩蓋這個秘密?
不不不,這個秘密可能已經被人知曉了。
這是一樁交易,他們用兩條命,換那孩子活着。
蔣文峰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理智告訴他,不能陷進泥淖,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可情感上,又說不出斷然拒絕的話。
“茜娘。”他忽然道。
耳邊茜娘應聲。
“如果我不能去找你了,你會恨我嗎?”
茜娘沉默片刻,輕聲說:“夫君想做什麽就做,我們的日子本來就是偷來的。”
蔣文峰點點頭,長長吐出一口氣。
傅今聽不到茜娘說話,見蔣文峰自言自語,眉毛挑了挑,随即平複。
“看樣子,我不用勸你了?”
蔣文峰搖頭道:“學生還是那句話,我不想做亂臣賊子。”
傅今笑着點點頭:“先生也不想做亂臣賊子。”
兩人視線一對,傅今道:“先說說誰叫你來的吧。”
蔣文峰打起精神。想明白前後因果,他知道自己不得不插手了。真的甩開不管,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來。而叫他去舉報,他又做不到。思來想去,隻能自己跳進去以身飼虎,随時注意情況,一有不對,該阻止阻止,該幫忙幫忙。
“是一位姑娘,她姓明。”
傅今高高挑起眉毛。
……
明微冷靜下來思索。
這巫藥解決起來不難,問題是那巫師到底去哪了。還有皇帝,是被劫持了,還是自己避去了别的地方。
“小姐,大公子!”多福提醒了一聲。
明微順她所指看去,卻見紀淩左躲右閃四處張望。
“表哥!”
紀淩看到她,大喜,急步走過來。
“剛才我去打聽消息,沒想到突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這是怎麽回事?”
明微道:“說來複雜。表哥,你有沒有打聽到什麽?或者有什麽異常?”
紀淩人脈好,打聽消息是一把好手。明微便請他去探一探,皇帝突然賜婚的内幕。
“你猜的沒錯,貴妃娘娘知道楊公子鬧了事,并沒有生氣。”
換句話說,原因确實在皇帝身上。
紀淩又問:“表妹,這事情有點不對。禁軍突然這樣,也沒有人出來管束……”
明微一震,醒悟過來。
沒有人出來管束!皇帝的禁衛,怎麽會這麽無用?這裏根本就是已經被抛棄了。
是皇帝主動轉移的。
楊殊也沒得到消息,要麽他已經不被信任,要麽就是臨時改了方案。
明微不想将這個消息告訴楊殊,免得他多想。
她甚至不大想管這件事了,既然皇帝已有準備,身邊定有異人相護,一個巫師應該動不了他。
忽聽紀淩說道:“你看,那是不是太子?”
明微轉頭看去,就見太子姜盛領着衛隊急步而過。
“他這是去護駕?”
不止太子,那些文臣武将也反應過來了,紛紛組織起家将下仆,或自衛或護駕。
明微想了想:“表哥,我們也去看看。”
太子帶着衛隊趕到中帳,卻見周圍靜悄悄的。
那些禁軍在外圍鬧成一團,營帳數丈方圓,卻根本沒人。
衛隊長覺得不對,喝令止步,向姜盛請示。
姜盛略一思索,在盾衛的保護下舉步向前,喊道:“父皇,您在裏面嗎?”
營帳沒有動靜,夜風掀起帳簾,輕輕擺動。
姜盛又喊了兩聲,仍然沒得到回應。
拖了這麽一會兒,其他人也趕來了。
“大哥!”
姜盛看到滿頭大汗的安王,漫不經心嗯了聲,沒把他放在眼裏,琢磨着要不要強行進入營帳。
“殿下!”此次伴駕的幾位重臣也趕到了。
姜盛向他們點點頭,說道:“幾位大人,看這情況,有妖人作亂,孤憂心父皇,故來護駕。這情形不大對,依你們所見,該如何是好?”
呂骞年紀大了,腿腳又不便,此番沒跟來,現場官位最高的,是政事堂另一位相爺郭栩。
他道:“殿下,萬事以聖駕安全爲要,還是緩着些。”
剛說完,随駕的大将郎宇就忍不住了:“殿下喊了這麽久,裏頭都沒應,可見出事了。再拖下去,聖上才危險。”
郭栩素來瞧不起武人,聽得此言,眉頭大皺:“難道要沖進去不成?出了事你擔得起嗎?”
郎宇不平:“瞎等下去才會出事!”
兩個人就這麽吵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