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紀大老爺去國子監,祭酒親自将他請了去,說輪值的人夠了,已将他添到了秋獵伴駕的名單上去。
紀大老爺暈乎乎的,第一反應不用挨罵了, 既驚且喜,連聲道謝。離去時心想,祭酒真是個好人啊!
看着紀大老爺離去的背影,一名書吏又羨又妒:“這紀大人,運氣可真好,也不知貴人看中了他哪一點,處處相幫。”
祭酒笑笑:“紀大人性子憨直, 才學過人,總有人慧眼識珠。”
心想,既是皇城司來打的招呼,肯定是那位。最近關于他的流言可不少,說來說去都跟紀家那外甥女有關。這有什麽法子呢?隻能說紀書是真的運氣好。
下了學,紀大老爺回家一說,紀大夫人不信了:“秋獵伴駕就那點名額,一個蘿蔔一個坑,誰那麽好心會把名額讓給你?”
紀大老爺道:“反正祭酒是這麽說的。”
紀大夫人冷笑:“那隻老狐狸,能這麽好心?你有多少次升遷的機會,都叫他做了人情。平時裝着一副老好人的樣子,要不是他縱容,别人能那麽欺負你?”
說罷,看紀大老爺一臉不以爲然,就罵道:“你個死老頭,又不把老娘的話當回事!”
紀大老爺表示很冤枉:“先前不能去, 你要罵, 現在能去了,怎麽還罵?你這老婆子講不講道理?”
“呸!”紀大夫人大概是平日積累夠了,借着這次機會釋放出來, “能去是你的功勞嗎?指不定是哪個貴人看不下去,幫了你一把,關你什麽事?”
紀大老爺吵不過,隻能閉嘴。
明微下學回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舅舅舅母在堂屋吵架——确切地說,是舅母在罵舅舅。大表哥在院子裏跟珠兒玩耍,假裝沒聽到。表嫂在廚房,忙活晚飯。
她聽了幾句,便也假裝無事地回房了。
娘說舅母性子有些潑辣,先前還不覺得,原來是沒發作啊……
不管如何,紀家爲了秋獵準備起來了。
像紀大老爺這樣既不在緊要職位,品階又不高的,能帶的人不多。
紀小五不在,紀大老爺自然帶上了紀淩和明微,三個人各自帶上丫鬟和随從。
紀家就那麽點人,都不用争搶。
到了秋獵那天,明微在紀大夫人千叮咛萬囑咐下上了馬車。
“這回秋獵的緣由,舅母聽說了。你别跟那些人摻和,皇子妃聽着風光,裏頭的風險難以言說。不曉得這些千金小姐,爲了争皇子妃的位置,會怎麽勾心鬥角。咱們犯不着……”
明微認真回道:“是,我聽舅母的。”
紀大夫人看着她的臉,歎了口氣:“怕隻怕,你這樣貌,哪怕已有婚約,也不跟她們争搶,她們也會視你爲敵。你盡量避着些,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也别跟多福分開。”
然後又叮囑食水、衣着、住宿等,明微一一應了。
于是,旌旗飄飄,駿馬嘶鳴,秋獵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門,往西郊獵場去了。
十年來首次秋獵,格外隆重,不但各家武将精英齊出,連文官也是豪情萬丈。
打獵他們跟武将不能比,但這種時候,怎麽少得了詩詞點綴?
再說了,騎射亦是君子之藝,不是所有人都是文弱書生。上馬能射鹿,下馬能賦詩,這才叫君子風流。
不過,君子風流的紀淩,這會兒隻想跟自家表妹閑扯。
他坐在馬車前面,隔過簾子跟明微說話:“這些千金小姐,到底是去秋獵,還是去踏青?那麽多行李,連五谷輪回桶都帶上了,下了車圍個幔布就能安家啊!”
車裏多福道:“大公子,我們也帶了馬桶,這多方便啊!”
“……”
明微道:“表哥是說,秋獵帶這麽多行李,不像回事。”
“對……”
被多福插這麽一杠子,紀淩也不曉得怎麽繼續下去了,悶了一會兒,才問:“表妹,你不想當皇子妃吧?”
明微詫異:“表哥怎麽這麽說?我不是有婚約嗎?選妃的事跟我可沒關系。”
紀淩含糊了一下,說:“聽說貴妃娘娘還想趁這次機會,給楊公子挑個媳婦……”
“是啊!”
她完全沒有接話的意思,紀淩忍不住:“你就不表示點什麽?”
明微笑道:“表哥要我表示什麽?”
她這樣,紀淩摸不着頭腦了:“你不會真想跟小五成親吧?”
要是别人,明微就搪塞過去了。紀淩自從到東甯接她,每次都真心幫她,處處維護,糊弄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她想了想,道:“我看五表哥還是孩子脾氣,大約這幾年都不想成親。”
紀淩琢磨了一下她的意思:“所以你覺得沒有退婚的必要?”
明微笑道:“若是退了親,舅舅舅母既要爲五表哥的婚事傷神,又要爲我操心,何必呢?”
紀淩懂了:“你也不想成婚,所以覺得這樣省事?”
明微笑而不語。
紀淩思索了一會兒,驚悚道:“你該不會想出家吧?”
明微驚訝:“表哥怎麽會這麽想?”
“你先前的事,我都聽說了。玄女娘娘收留你多年,你莫不是想終身侍奉她?”
明微失笑:“表哥想多了,我不成婚,是沒有這個必要。”
她原以爲紀淩不能理解,但隻要保持尊重就可以,沒想到紀淩卻說:“倒也是。你精通玄術,可以跳出世情,不算俗世中人,确實沒必要嫁人。”
明微在心裏默默給這個大表哥豎起了大拇指。
有些道理很簡單,但對自己不一樣的生活保持理解尊重,卻不容易。
西郊獵場并不遠,日落之前,他們便到了目的地,車隊停下來安營。
紀大老爺領了帳篷回來,在禁軍的幫助下紮好營帳,然後埋鍋造飯。
這一切流程,全都照着行軍的規格來,叫一幹大腹便便的文官叫苦不疊。
紀家還好,帶的幾個随從都能幹活,多福力大無窮,紀淩對這些事也很精通,明微和紀大老爺在旁邊看就行。
紮好了帳篷,一行人站在營地裏,看到迎風招展的旗幟,綿延數裏的營帳,倒叫平時看不到這一幕的紀大老爺詩興大發。
我前文打了個比方,整個世界是一張網,每個人是網上的一個節點。明微穿越而來,是獨立于這張網之外的,她要做的,就是梳理這張網,讓它往好的方法走,這是你們說的改變。
而如果成親的話,夫妻的命格會互相投射,乃至子女。這就使得,她會融入,成爲網的一個節點。
人是有盲點的,尤其涉及自身,這樣她就不能獨立于外,難以從全局把控。更甚者,她沒有命星,是虛無的一個點,缺失了這個點,會不會造成這張網的散落崩塌?這是不可預知的未來,也是明微所說的變數。
所以,你們說的改變,和明微說的變數,一個是現實,一個是命理,不在一個層面。
這個變數未必是壞的,但它不可預知,甚至會讓觀命之術失效。明微要最大限度保證成功,所以不想承擔不必要的風險,這是她拒絕婚姻關系的原因。隻要不成婚就能避免,何必冒這個風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