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之事,怎麽能作得了準?
誰能信?誰又敢信啊?畢竟,誰也不能對皇上說這是一個夢境的預言。
十七公主哭着跪求麗娘娘娘,反正她已經命不久了,就當是試試,就算最後的結果不如人意,那至少她死而無撼。
便是牢中的死囚,死前還會滿足他們一個小小的飽死的願望,難道她堂堂地公主,既不坑人也不害人,難道臨死前連試一試夢中的治療方法也不行?
禦醫們聽了,還能說什麽?
麗妃娘娘聽了,心都揪起來了,疼得無以複加,當然不會再阻止。
反正現在十七公主這樣,皇上來她這裏也少了,十七公主不是說過隻有三天嗎?也許這三天裏皇上都不會過來,試試就試試吧!
于是麗清宮裏準備了幹淨的軟布,十七公主也不要别人動手,她嫌棄别人不曾入過她的夢,不知道她夢中是怎麽包紮的。
一切她自己親自動手,連麗妃娘娘都隻在一邊看着。
等包好了一看,她就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珠,和一張小嘴。
麗妃娘娘也歇了找太醫的心思,她茶飯不思,隻想多陪陪自己的女兒。隻要她最後的日子能開開心心的。
沒有人認爲十七公主還會有治愈的希望,即使疔瘡好了,臉也毀了,對于一個少女來說,臉毀了這一輩子也毀得差不多了。
哪怕她是皇上的女兒,但醜八怪公主,就算招了驸馬,那驸馬對她也隻會害怕而不是疼愛!
今天,就是拆開軟布的日子。
但是沒有人知道軟布下的臉,現在成了什麽樣子。
十七公主把所有的宮女嬷嬷都趕了出去!
她要親自拆開軟布,不管是能好還是不能好,她要第一個看見!
麗妃的話,那些宮女嬷嬷們沒有一個能回答。
麗妃不敢強行推門進去,她輕輕敲着門,聲音溫柔中帶着哄,柔聲道:“莺兒,是母妃,你讓母妃看看好不好?”
屋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衆宮女嬷嬷面面相觑,她們一直站在門外,沒有聽見裏面任何聲響,以至于她們保持一個姿勢都要僵硬了,那公主在裏面……
一個宮女臉露驚恐地看了麗清宮的管事嬷嬷一眼,那嬷嬷顯然也想到了,兩人脖子僵硬地轉過頭看麗妃。
麗妃急道:“莺兒?”
裏面還是沒有聲音。
麗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裏一片驚恐,就算她這段日子絕望過,傷心過,難過過……
可是這不表示,她就可以坦然接受更加凄慘的結局。
她尖聲叫道:“快砸門,快……”
衆宮女嬷嬷也都急壞了,叫來兩個太監,準備把門砸開,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
所有人擡起眼,看向來開門的那個人。
管事嬷嬷眼神震驚,啊地驚呼出聲。
所有人都呆滞了。
麗妃掩住口,把那一聲驚呼蓋住,似乎怕驚呼聲驚動了面前的人一般。
十七公主站在門口,臉色還有些不正常的蒼白,但是,她眼裏閃着光,整個人像突然之間有了精氣神。
還有她的臉,上面光潔如玉,哪裏有半點疔瘡爛疤的痕迹?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但的确很淺很淺,麗妃站得這樣近,又是盯着在看,才能看出長過疔瘡的地方膚色稍紅一些。
這是剛剛好,等養些日子,便會正常了。
麗妃好片刻不敢發出聲音,她怕這一切是夢。
十七公主盈盈笑着,行了一禮,道:“母妃,這些日子讓你受累了!”
麗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女兒的臉上輕輕碰了碰。
軟軟的,彈彈的,嫩嫩的,觸感真真的……
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狂湧而出,她一把将十七公主抱住,淚流滿面。
這時候,她甚至都忘了她身爲後宮女人該有的禮儀和形象,壓抑許久的悲傷,再也不受控制地傾洩而出。
十七公主也滿面是淚,眼裏閃過一抹愧疚,啞聲道:“母妃,對不起,女兒不孝,讓你受累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麗妃語不成句,哽咽難以成言。
十七公主生病的時候,麗妃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沒有女兒重要,甚至連皇上的寵愛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那些宮女嬷嬷們也忍不住抹淚。
公主自從得了這個病,這得有一個多月了吧?這麽長的時間,麗清宮中一直如同壓着一塊大石在每個人的心頭,現在,一切雨過天晴。
這不是悲傷的淚,而是高興的。
整個麗清宮沉浸在同樣的氣氛之中,十七公主眼中的愧疚更深了。
一個多月了啊,這一個多月裏,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她都覺得已經過了一年那麽久了。雖然很折騰,很辛苦,甚至幾乎是從鬼門關裏走了一趟。
可是,她卻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還記得那一天,她去易紫璇府上玩,在回來的路上,進了一家胭脂鋪,其實她沒準備買什麽東西,不過是閑逛。
但是,她遇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那個手拿一柄劍,落落大方,把趙可嫣的舞,都襯成爛渣渣的女子。
兩人不知道怎麽就聊了起來,十七公主平日裏接觸的人,都是受過嚴格教習的大家閨秀,言行舉止,無不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可是這女子如同她的劍舞一般,灑脫大氣,卻又讓人耳目有新,很是有趣,她所知道的,新奇而特别,那不是身在京城中,身在深閨的女子所能想像得到的。
自己身爲公主,看似尊貴,其實很多地方也去不得,很多事也做不得。
她很坦然地說自己是江湖人,那些見聞,不過是江湖中的平常小事。
不知不覺,她心中對這少女的好感越來越濃厚,不知道怎麽就聊到前朝的霞明公主身上,那是位遠嫁她鄉的和親公主。
她心中很是感慨,說甯可在故土死,也不想在異鄉生。
後來那少女是怎麽說來着?
對了,她笑着問自己:“我還以爲公主會對我說,這是身爲皇家公主的責任,會大義凜然地表示願意爲了南夏,舍棄一己之身!公主就不怕我笑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