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雪笑了,她原本就是明麗的女子,雖然已經三十多歲,看起來卻像二十許,這一笑,有如春花綻放,似乎陰霾的天空被陽光逼散,似乎渾濁的水渠被清流激蕩,讓人移不開眼。
然而,她的笑意裏卻全無溫度,她輕描淡寫地道:“那就不用走了,還有你那臭蟲劍派,也不用留着了。”
“好大的口氣,你憑什麽?”
“不憑什麽!”路千雪淡淡地道:“傳書北地,月圓之日前,我要江湖中再沒有翔龍劍派!”後面這句話自然不是對他說的。
這話一出,桑道昆幾乎就要笑出聲,這是哪裏來的瘋子?說出這種好笑的話?
翔龍劍派又不是一個普通商鋪,說不留就不留?笑死人了。
路千雪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山林間,一個聲音悶雷似傳來:“是,宗主!”
宗主?
桑道昆又好笑了,這江湖中勢力如雲如雨如牛毛,同理,那些掌門,宗主,門主,幫主之類的,也多如牛毛。但并不是所有的勢力都值得一提的!
這女子身後到底是什麽宗,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他連昊天寨都不怕,還怕一個不知道什麽宗?換句話說,就是昊天寨的夏萬清,也不敢這樣誇口吧?婦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
對了,既然這女子誇下海口要讓翔龍劍派消失,那他翔龍劍派就讓她那什麽破宗先消失。
桑道昆眼裏閃過一抹殺氣,道:“宗主?倒不知道貴宗是什麽宗?”
路千雪笑了笑,又揚聲道:“告訴他,咱們是什麽宗!”
路千雪說話,誠王在一邊含笑看着。
桑道昆原本以爲她是叫誠王告訴宗名,但他看過去,卻發現誠王一雙眼睛隻落在路千雪的身上,笑微微的,這邊的劍拔弩張,他竟絲毫也沒放在眼裏。他形容清雅,氣定神閑,實在讓人看不出深淺。
倒是空氣之中,又聽到衣袂飄響的聲音,那聲音卻是來自桑道昆身後。
桑道昆本是面對着夏萬清及昊天寨的山門,聽到聲音,忙側身而站,神色雖然平靜,眼神之中卻帶着戒備,還下意識地把他手臂脫臼的女兒交由一個屬下保護。
就見來的山路上,三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男子踏階而上,他們的腳步輕飄飄的,長得一模一樣不說,連身手都是一樣。如果不是三個人同時出現,幾乎要以爲是一個人。
桑道昆眼瞳緊縮,這三個青年男子的身法着實高明,幾乎腳不沾地。
他們很快站在山門前,先是向路千雪行了一禮,道:“宗主!”然後直起身,目光平淡地直視桑道昆,淡淡地道:“本宗,破元宗!”
淡淡的三個字,卻好像帶着雷霆,不但桑道昆眼瞳縮成黑點,就是夏文錦父女,也是一驚。
江湖四大家,東掩月,西破元,南七星,北烈火!
這是江湖中的泰山北鬥,龐然大物。
她的确說得起這句話!
而且,她真的有這個本事。
桑道昆臉色大變,剛才薇兒看上的這個小子叫他們爹,娘?
所以,他以爲沒什麽出身來曆,隻是一個普通江湖後輩的皇甫景宸,是破元宗的少宗主?
此刻,他都不知道該誇女兒有眼光,還是能惹禍了。
如果能有破元宗少宗主爲婿,那的确是風光無限,可惜,這位少宗主明顯沒有看上他的薇兒,他本來想仗着翔龍劍派的威名和實力,滿足女兒的心願,現在面對不論威名和實力都比不過的破元宗,他想哭!
不對!破元宗成名到如今,已經二十多年了。這個女子看起來,也就三十餘歲吧?也太年輕了吧?十幾歲的女子,能創立一個宗門?再說,也沒聽說破元宗的宗主是個女的呀!
他差點被騙!
不過,且不說這個女子身手如何,就是那三個長得一樣的青年男子,便不是等閑之輩,有這樣身手的人爲她所用,即使她不是破元宗的宗主,隻怕身份也不低。
江湖中本就是誰的拳頭大誰說話,翔龍劍派和昊天寨勢均力敵,他敢來昊天寨鬧,但是面對一個實力不知深淺的,他就得斟酌一下了。
不過,就算對方勢力大又怎麽樣?他還有另外的倚靠。
想到另外的倚靠,桑道昆心裏硬氣了些。
他抱了抱拳,道:“請問宗主貴姓!”
路千雪似笑非笑地道:“這個你不用知道了!我說過,江湖上不會再有翔龍劍派!”她轉向三個青年:“把這些礙眼的全都丢下山去!”
那三個青年男子應道:“是!”話音還沒落,左邊那個已經一伸手,将一個漢子提起,就那麽往山下扔去。
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那人像個破布袋一般連動也不會動,扔出去的過程中竟然都沒有掙紮,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砰”地一聲。
桑道昆先是震驚,繼而大怒,扔下山去?他剛才也算是以禮相待了,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半點面子也不給,還說什麽江湖上不會有翔龍劍派!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帶來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第一回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扔走一人,那麽遠的地方摔下山去,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就算破元宗名聲在外,但來的也不過這五個人。他們這邊,除開桑雪薇沒什麽戰鬥力,還有被扔走的那個,還有八人。
這八人中,翔龍劍派的有五人,還有三人,他并不知道底細。
但是,他對這三個人很有信心。
因爲,那個叫他來找皇甫景宸的人說過了,如果皇甫景宸願意做他的女婿,那便放他一條生路,如果不願,這三個人便是他的催命閻王!
敢到昊天寨來取人性命,本事當然不會弱。
這情形讓昊天寨一衆有些懵了,當然,更多的是震驚,破元宗!
他們都知道這位大小姐認可的姑爺出身不凡,聽說是京城人。可是不知道,竟然還是破元宗的少宗主。
朱明武小聲道:“寨主,現在怎麽辦?”
夏萬清眉頭一揚:“動手!把人扔下去!”
親家來者是客,都已經動手了,他這個被欺上門的主人,沒道理在一邊看戲!
朱明武笑道:“好嘞,兄弟們,動手!”
不管桑道昆本來心裏怎麽想的,路千雪都沒有再給他後悔的機會。見昊天寨的人和那三兄弟下手毫不容情,桑道昆大聲喝道:“皇甫景宸,我的薇兒對你一片深情,非你不嫁,你就看着事情變成這樣嗎?”
皇甫景宸漠然道:“若剛才情勢于你有利,我是不是要被你強行抓走?現在又何必廢話?”
桑雪薇強忍着疼痛,看着夏文錦的眼神哀哀的,透着凄涼和失落,道:“這位姑娘,你知道嗎?在你之前,黃铮曾和一個少年男子同吃同住,親親抱抱,他心裏喜歡的,其實是男子!你以爲他是真心對你的嗎?不過是看你長得漂亮,看昊天寨在江湖中有幾分薄名,他今日可以這樣對我,他日,也會這樣對你!”
夏文錦挑了挑眉,笑了。
沒想到,桑雪薇竟然還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那個任性的,沖動的,帶着幾分刁蠻的女子,到這裏來誅心來了。
她說皇甫景宸是龍陽,說他始亂終棄,如果換成别人,就算不心,心中也會埋下了一根刺。這根刺初時沒有關系,但是以後,就會成長成一把刀,紮在心上。
桑雪薇這是來挑撥來了。
她得不到的,所以也看不得别人得到!
可惜,桑雪薇以爲的她所知道的關于皇甫景宸的秘密,在夏文錦這裏,根本不是秘密。那個被他又親又抱,同吃同住的,就是她自己啊!
那邊路千雪可不知道當時的内情,聽說自己兒子和一個男子又親又抱什麽的話,先是看一眼桑雪薇,見她不像說假話,不由狠狠瞪一眼兒子,這個臭小子不會真做了那麽荒唐的事吧?
見他會讨女孩子歡心了,能去拱人家嬌嫩可人的白菜了,她頗有種吾兒終長成的感慨,此時卻聽說這樣的事,恨鐵不成鋼啊!
她輕咳一聲,道:“那個,小姑娘,我兒子絕不是龍陽,如果是,我打死他!”
皇甫景宸道:“文錦,我……”
夏文錦沖他一笑,又對路千雪微微笑道:“我知道的,伯母!”
桑雪薇見自己的話說出口,夏文錦竟然連臉色變化都沒有,這樣重要的事,她竟然不在意嗎?
她不死心地又道:“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所說的都是真話!你要是嫁給他,你會後悔的!”
夏文錦笑盈盈地看着桑雪薇,道:“他以前什麽樣子我并不在意,以後後悔不後悔我不知道,但是我要是因爲你這麽幾句拙劣的挑撥就将他推開,才會後悔!”
皇甫景宸心中柔軟,低喚道:“文錦……”
桑道昆見現在情形,心裏着急,如果不能說動皇甫景宸,難道要在這裏吃虧不成?他避開夏萬清的一掌,大聲道:“皇甫景宸,我隻有這一個女兒,我女兒的嫁妝是整個翔龍劍派!那個丫頭,她能給你什麽?你仔細想想,别丢了金子撿塊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