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非常對不住雍涼地區的普通百姓,然而炎興八年雍涼大旱導緻的秋糧嚴重減産,确實幫了漢軍的大忙。
率領漢軍主力回到了臨渭後,張志就是抓住了這點大做文章,拼命收買隴西民心,首先第一道公文就是下令免除今年和來年的徭役和賦稅,以此籠絡人心,減輕隴西百姓的徭役和賦稅負擔。
第二道公文是在最爲災情嚴重的清水、西縣和成紀等地開設粥棚,以壓縮幹糧熬粥赈濟災民,同時開設官市,讓這些地方的百姓可以出售青銅古物換取糧食,幫助百姓度過災荒。
第三道公文則是鼓勵隴西的适齡男子踴躍投軍,當兵吃糧掙軍饷,用軍饷解決一家老小的吃穿問題。同時張志還早早就派遣使者西進聯絡羌人,利用羌人同樣飽受糧荒困擾的機會,用方便面、午餐肉和壓縮幹糧等物,向羌人購買馬匹,還有雇傭羌兵擴建騎兵。
這幾道政令也很快就收到了立杆見影的效果,盡管漢軍的旗幟已經在隴西消失了五十年之久,隻有一些古稀老人還記得隴西其實是大漢的土地,然而在這個國家歸屬感還不是很強的時代,漢軍仁政還是馬上就受到了隴西百姓的熱烈歡迎,不但沒有發生什麽響應晉軍反攻的叛亂,還反過來希望漢軍能夠在隴西站穩腳跟,讓他們可以享受一年多免稅免徭役的美好時光,也讓漢軍在隴西新占地的統治迅速進入正軌。
除此之外,親眼看到了漢軍士卒的上好夥食後,隴西境内的适齡男子也紛紛的主動投軍,僅在臨渭一帶,漢軍就招募到了超過千人的新兵,同時投降的廣魏郡兵也因爲家人都在隴西的緣故,全都放心大膽的加入了漢軍,再加上成編制易幟的天水郡兵,漢軍在隴西的總兵力很快就突破六萬五千大關。
還是在這個期間,爨谷率領的漢軍偏師也在西線高歌猛進,利用隴西空虛的機會,迅速拿下了拒絕投降的新陽、新興和中陶等地,繼而攻占南安郡治源道,然而就在張志認爲西線已經不用擔心的時候,意外消息卻突然傳來,漢軍偏師在攻打隴西郡治襄武的時候,竟然吃到了敗仗。
這一點也和爨谷有些輕敵有關,勸降晉廷隴西太守韓稚遭到拒絕後,爨谷貪圖省事,利用襄武位于黃土高原容易挖掘地道的特點,直接采取地道爆破的戰術攻城,然而漢軍雇傭來的礦工卻定位錯誤,沒有把火藥埋在正确位置,導緻爆破後沒能炸垮城牆,事後爨谷又不甘心浪費時間和人力物力,強行催軍發起進攻,結果就吃到了敗仗,被意志頑強的襄武守軍強行殺退,損失了一些兵力和大量的攻城武器。
這個情況報告到了張志的面前後,張志難免苦笑搖頭,說道:“驕兵必敗,爨谷這次太輕敵了,火藥爆破失敗,就應該果斷退兵另想辦法才對,現在好了,士氣受挫不算,攻打襄武也得一切重頭開始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小挫折而已。後将軍不必放在心上。”閻宇安慰道:“反正我們現在時間充足,等得起,讓爨谷重新開始就是了。”
“報——!”
仿佛是爲了打閻宇的臉,就在這個時候,帳外忽然飛奔進來了一名親兵,向張志奏道:“啓禀後将軍,略陽急報,兩天之前,六萬晉賊軍隊突然抵達街亭增援,目前街亭一帶的晉賊軍隊,已經達到了十二萬!”
“六萬晉賊援軍?!”
張志和閻宇全都大吃一驚,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後,張志還驚訝說道:“怎麽可能?晉賊怎麽還會有這麽多機動兵力?按理來說,晉賊的機動兵力早就應該被我們耗得差不多了啊。”
“不知道。”閻宇搖頭,又建議道:“後将軍,最好還是趕緊聯絡益州,了解一下長江戰場和東吳的情況,看看是不是晉賊和東吳達成了和解,所以晉賊才能抽調這麽多軍隊增援西線。”
張志點頭,趕緊叫薛讓給霍弋、朱相寫信,向他們咨詢後方情況,然後張志又皺眉說道:“麻煩了,晉賊一下子來了這麽多援軍,爨谷那邊又被牽制在隴西,我們現在的兵力不足,晉賊主帥又是經驗豐富的陳骞,冒險北上危險很大,晉賊如果抓住了這個機會,乘勢南下攻打略陽,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隻能是指望毛炅那邊能夠守住略陽了。”閻宇說道:“後将軍,應該立即聯絡毛炅,把爨谷那邊的情況告訴給他,讓他做好長時間孤軍苦戰的心理準備,也叫他全力守住略陽,爲爨谷拿下隴西和回援主力争取時間。”
張志點頭,無奈的說道:“怪我大意,低估了晉賊的戰争潛力,這下子我們能不能吃下隴西,就全看毛炅能不能守住略陽了。”
…………
這一次統領六萬晉軍來增援陳骞,是司馬懿的第七子司馬駿和第九子司馬倫,順利會師之後,陳骞馬上命令衛瓘率領兩萬軍隊守衛街亭保護糧道,然後自領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南下,直接向着儲藏有大量糧草的略陽小城殺來,還比張志派出的信使,更早一天抵達了略陽城下,然後馬上就四面合圍了僅有四千守軍的略陽城。
張志祖墳的邪門風水也在這一刻離他而去,因爲晉軍搶先一步四面圍城的緣故,張志派來的信使不但沒能把書信送進略陽城中,還被晉軍士卒攔截拿獲,結果張志寫給毛炅的書信轉遞到了陳骞的面前後,陳骞馬上就知道了漢軍偏師在西線受阻的情況,也頓時大喜道:“好,這下子我們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攻城了。”
“大帥,末将認爲應該模仿張志逆賊的筆迹和印章,寫一道命令毛炅小兒燒糧突圍的書信,然後用弓箭射入略陽城中,以此動搖賊軍軍心。”王渾建議道:“此計倘若成功,我們就可以迅速拿下略陽,然後搶在賊軍偏師回援臨渭之前,南下與賊軍主力搶先決戰,利用我們的兵力優勢吃掉賊軍主力。”
“試一試吧。”陳骞當即點頭同意,然後一邊讓人僞造命令毛炅向上邽突圍的書信,一邊讓晉軍将士抓緊時間趕造攻城武器,準備先拿下略陽确保糧道暢通,然後再南下臨渭。
一天後,僞造的假信被射進略陽城中,看到張志命令自己向上邽方向突圍,毛炅當然是将信将疑,既害怕書信有假,又擔心張志爲了盡快與爨谷會師,真的已經主動放棄臨渭向西撤退,把自己徹底變成了一支孤軍。
也還好,關鍵時刻,張志留下來幫助毛炅主持民政事務的陳壽看清楚了利弊,向毛炅進言道:“毛将軍,千萬不能冒險突圍,先不說這道書信是賊軍用箭射入城中,真假不知,就算是真的,我們現在突圍也過于危險,賊軍兵力雄厚,隻需要分出一兩萬兵力窮追到底,就完全有可能把我們殲滅在突圍路上,惟有繼續堅守,方是上策。”
“那如果後将軍真的已經主動西撤了怎麽辦?我們豈不是變成了一支孤軍?”毛炅問道。
“那我們更得繼續堅守略陽。”陳壽說道:“略陽是晉賊南下的必經之地,我們隻要駐紮在這裏,就是釘在晉賊糧道咽喉上的一顆釘子,随時可以威脅到晉賊糧道的安全,讓晉賊要麽就是全力攻城拔掉這顆釘子,要麽就是留下重兵包圍我們,而晉賊不管如何選擇,局勢都隻會對後将軍那邊有利,後将軍隻要扭轉了局勢,也肯定會回來救援我們。”
還是聽了陳壽的這番見解,毛炅才下定了堅守的決心,說道:“那好,我們就全力堅守略陽,爲後将軍那邊分擔壓力。”
“謹慎起見,我們最好還是想辦法鼓舞一下軍心士氣。”陳壽又建議道:“這道書信被射進城中後,肯定有人已經看到,置之不理的話,隻怕遲早會影響軍心。下官建議,将軍你不妨效仿當年守樊城的曹仁,召集衆軍說明厲害,讓我們的将士都知道略陽的重要性和我們堅守略陽的意義,然後當衆斬殺你的戰馬,立誓與略陽城共存亡。”
毛炅點頭,當即依計而行,先是召集全軍将士,當衆向漢軍将士說明自軍堅守略陽的意義所在,然後又當衆斬殺了自己的戰馬,宣布與略陽城共存亡,結果這一手也果然收到了效果,見毛炅已經豁了出去,漢軍将士也紛紛當衆立誓與略陽共存亡,耐心等待漢軍主力北上反攻。
再接下來,當然是慘烈無比的城池攻防大戰,在陳骞的親自指揮下,十萬晉軍輪流上陣,向着略陽小城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猛烈進攻,漢軍将士則在毛炅的率領下沉着應戰,利用城牆地利與晉軍展開驚天動地的苦戰血戰,也多次打退了晉軍的瘋狂進攻,不僅沒讓晉軍攻入城内,還給晉軍造成相當不小的傷亡。
首此大規模遭到失敗後,經驗豐富的陳骞立即調整戰術,除了在城外積土爲山,居高臨下對着城上放箭外,又效仿漢軍攻打臨渭的戰術,建造了大量尖頭木驢挖掘同樣用黃土夯成的略陽城牆,毛炅則采納陳壽的建議,一邊用火藥克制尖頭木驢,延緩晉軍的掘城進度,一邊緊急組織城内百姓幫忙,在城牆内側搶築内城牆抵達晉軍。
垃圾食品的力量無窮無限,都知道晉軍一旦破城,肯定會把美味好吃的垃圾食品搶得精光,又見漢軍拿出了大量的垃圾食品雇傭人力,略陽城内的百姓果斷一起上陣,終于搶在晉軍用尖頭木驢挖塌城牆之前,在城牆的内側搶築起了一道新城牆保衛略陽,同時還用取土時挖掘的深坑,抵擋住了晉軍的餘下攻城武器。
在這個期間,張志留給毛炅的一千精銳也發揮出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城牆被挖塌後露出缺口,也留下了兩個上城緩坡,漢軍精銳完全是用血肉長城封堵住了緩坡,不僅沒能讓晉軍乘勢沖到城上,還把晉軍殺得是死傷慘重,屍橫遍野,頑強挺過了這個難關。
連續兩次大規模攻城沒能得手,相反還付出了數以千計的傷亡代價,原本以爲可以輕松拿下略陽小城的陳骞心裏難免開始發慌,同時又不知道漢軍偏師在西線的後續情況,陳骞自然不得不擔心真被毛炅挺到了漢軍偏師回師增援東線,也忍不住生出了效仿鍾會的念頭,打算留下一支軍隊包圍略陽,自領主力南下先去對付漢軍主力。
王渾堅決攔住了陳骞,指出道:“大将軍,千萬不能再分兵了,賊軍有不用攜帶糧草行軍的優勢,看到我們主力南下,張志逆賊極有可能會主動西撤,拉長我們的糧道,隴西今年又糧荒嚴重,我們無法就地補給,隻能是全靠後方運糧,再被賊軍拉長了補給線後,糧草一旦供應不上,我們馬上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惟有繼續強攻略陽,我們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想了想關中隴西現在嚴重缺糧的現實情況,又想了想從中原運糧到隴西補給的漫長道路,陳骞點了點頭,說道:“言之有理,讓我們的士卒繼續趕造攻城武器,數量越多越好,繼續強攻略陽,略陽城就算是鐵打的,我們也要把他打穿!”
晉軍的第三次大規模攻城是在炎興九年的正月初十這天,經過了長時間的周密準備後,近十萬的晉軍将士再度輪流上陣,攜帶着數目龐大的攻城武器再度向着略陽發起狂攻,還早早就做好了夜戰準備,打算利用兵力優勢活生生耗垮漢軍的略陽守軍,同時爲了鼓舞軍心士氣,陳骞還早早就宣布破城後解散軍紀三天,讓晉軍将士在略陽城中任意逍遙。
以毛炅和陳壽爲首的漢軍将士,也迎來了他們人生中的最大一次挑戰,晉軍隊伍的攻勢從早到晚都從不停歇,呼嘯的羽箭也如同雨點一般的不斷籠罩城上,雙眼通紅的晉軍士卒前仆後繼,踩着同伴的屍骸吼叫上前,一次又一次的反複沖擊略陽城頭,與漢軍将士展開生死搏殺,天色還沒有全黑,城下就已經積滿了近一人高的屍體。
即便天黑之後戰事也沒有結束,點起了猶如星海一般的火把後,晉軍繼續擡着推着各種各樣的攻城武器上前進攻,而包括毛炅親兵隊在内的漢軍預備隊都已經盡數上城,頂着疲勞、饑餓和幹渴繼續與晉軍展開血戰,期間毛炅還親自上陣殺敵,不斷放聲大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殺!”
“殺!”
漢軍将士也在聲音沙啞的不斷高喊,用已經斷折的長矛和砍出無數缺口的鋼刀與晉軍瘋狂搏殺,無數将士身上沾滿鮮血,傷兵也在咬着牙齒繼續作戰,而支撐漢軍将士至今的,既有頑強的鬥志,也有求生的本能——仗打到了這個地步,一旦城破,殺紅了眼的晉軍士卒那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漢軍将士在城上頑強抵抗,陳骞、王渾和胡烈等晉軍高級将領則在城外遠處心頭打顫,因爲他們非常清楚,他們這一戰并不是什麽缺乏經驗的新兵蛋子,也不是裝備粗劣的地方軍隊,而是司馬炎用新兵從荊、豫、并、徐等地調換出來的邊軍精銳,不僅有着充足的實戰經驗,裝備也十分精良,但他們又萬萬都想不到的是,這樣的精銳部隊在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後,竟然還拿不下一個隻有不到四千守軍的略陽小城。
“就算拿下了略陽,我們的傷亡也得過萬!”
胡烈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話,陳骞則臉色陰沉,半晌才說道:“傷亡過萬就傷亡過萬,城破之後,屠城報仇!”
“報——!”
一名親兵突然從遠處沖了過來,向陳骞抱拳奏道:“禀大将軍,臨渭急報,賊軍偏師已經回援到了臨渭城下,與賊軍主力會師在了一處!”
聽到這話,胡烈、王渾和司馬駿等人全部都是臉色一變,陳骞則是嘴唇哆嗦了片刻,然後咬牙說道:“繼續攻城,先拿下了略陽再說!”
很可惜,在漢軍将士的瘋狂求生欲望催動下,漢軍隊伍還是頂住了晉軍長達一天一夜的瘋狂進攻,堅持到了第二天的天色全明都沒讓晉軍攻入城中,然後陳骞雖然很想繼續強攻,無奈他的攻城武器已然消耗殆盡,最後别無選擇之下,陳骞也隻好無可奈何的下令撤退,帶着傷亡慘重的晉軍隊伍撤回了營内休息。
回營後,臉色一直陰沉無比的陳骞也沒理會傷亡情況,隻是立即召集衆将讨論下一步的戰略戰術,結果雖然也有晉軍将領建議冒險與漢軍主力正面一戰,陳骞卻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說道:“不能冒險,略陽的戰況你們都親眼看到了,賊軍的戰鬥力之頑強遠在我們的想象之上,冒險決戰的話,我們沒有必勝把握。”
“如果不決戰的話,就隻能用宣皇帝的老辦法了。”司馬駿說道:“深溝高壘,堅壁不戰,和賊軍對拼糧草消耗。”
陳骞緩緩點頭,說道:“雍涼雖然饑荒,但我們大晉的其他七州卻年景正常,賊軍現在又多了隴西四郡的負擔,我們是可以賭一把。就這樣吧,繼續包圍略陽城,深溝高壘采取守勢,和賊軍對拼糧草消耗,看誰先支撐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