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古語,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商戶禮佛吃齋終有結束之時。
當司馬醒逐漸習慣了商戶之女日日造訪,商戶之女卻突然前來告别了。
兩人端坐石桌前,吃着茶點喝着花茶,繼續着昨日所聊的話題。臨了話題終結時,花茶也到了最後一杯。
“明日,我便要走了。”她毫無預兆的突然說道。
司馬醒愣了愣神,這幾日與她相伴,心中時刻皆是歡喜的。可是今日一聽這般事,那些喜悅與快樂頃刻間消弭一空。可他還是作着如尋常事情的姿态,舉杯對她說道:“有聚終有散,祝姑娘一路順風。”
舉杯相敬,灑脫分别。這似是江湖兒女的标配,而其事實,内心諸般不舍,唯有自己方能知曉。
離别。
司馬醒端坐禅房内、經書前,靜靜的模樣。可他卻看不進半個經文,腦海裏俱是那杯送别的花茶。他悔了,他想若是自己進行挽留,她是否會多留幾日?
“人家是随父親來的,父親要走,自然是要走的。”
他打聽過了,那位商戶是靈州州府府君的胞弟,乃是府君一族手掌财權最大的人物之一。正是這樣的是身份,他才有資格進入釋陀寺吃齋。
别看人家在此似乎周圍都沒有侍衛守護,那是因爲釋陀寺内高手如雲。在寺外,到處都是州府的高手守衛,内外皆有三兩層的保護,基本是不會出問題的。
于是,司馬醒内心生了疑惑。依然是這樣的保護,那野虎究竟是如何跑到寺内的?
想到這一點,司馬醒便像是在深暗的冰池裏抓到了一根稻草,不管前方是否是出口,他都拼了命地掙紮往前爬。
他來到主持面前,當年就是他将年幼的自己帶回釋陀寺的。就是他告訴自己:你是佛的轉世,将來的靈州衆生要在你的引導下,在佛道上走得更遠。
往後的十幾年,這都是他一生的理想。
“你問那虎的事?”
主持很平靜。“是我放進來的。”
司馬醒吃驚的看着他,以主持的武功,的确是可以将寺院之外的所有守衛都躲避過去,同時還扛着一頭虎…
“爲何如此?”司馬醒陷入了疑惑不明的漩渦。
“釋陀寺與州府,乃是相輔相成的。州府是政治,而釋陀寺是精神。我們共同領導着整個靈州的生靈,所以,曆年都有一位釋陀寺強大的僧人還俗,成爲州府一族的親眷。”
司馬醒喘着粗氣,漲紅了臉,内心無比複雜。有喜悅、興奮,也有憤怒與羞怯。還有一種像是被針刺了的尖銳痛覺。
他努力的想要将那些喜悅甩出去,可是内心卻掙紮着挽留。他用大的咆哮聲來掩飾自己内心的慌亂與不堪。
對着主持大吼道:“憑什麽?!我可是佛!!”
吼罷,他轉身離去。主持看着他那逃離般的身影,淡淡發笑。人心如谷,幽深而空曠,繁密而混雜,他身居此位多年,早已看清看明白。
他起身,來到窗前,望着那一池碧水,默默沉思良久。而後取出筆墨在桌案上寥寥書寫着什麽。而後他提手引來一隻鳥,将之放飛出去。
鳥兒剛騰飛頃刻,便被守在院頂的司馬醒一個騰身取了到。他以爲主持不知自己截了鳥,殊不知主持就在不遠處平靜看着這一幕。
司馬醒回到了禅房,攤開那紙張一看,頓覺眩暈陣陣。
佛血!對方是爲了佛血而來。一滴佛血可救人命,若是能加強佛血,靈州府君必定戰無不勝,所向披靡。信紙上所書寫的就是這樣的内容。
“府君大人,佛血需至情至真之物方可蘇醒,而今布局完畢,隻待完婚。”
主持也在謀劃他的佛血!
司馬醒心中無比混亂,沉思少頃後,他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那,她呢?
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明日她就要啓程了。今夜,是他唯一能尋求答案的機會。必須得到答案。
望着烏麻麻的夜空,今夜竟是連星鬥都不曾見。
他輕功極佳,雖與寺中諸多高手尚有差距。但他是佛的轉世,無人有權管制他。他徑直來到商戶居住的宅院,不叩門,直接掠過門外的丫鬟穿入窗口。
他站在了她的床前,沒有驚醒她。
看着她靜靜睡着的模樣,司馬醒掙紮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叫醒她。他回到了自己的禅房,靜坐着。
待得天明,他已是想了透徹。
若是她開口要自己的血,那便給她吧。他妥協了,内心完全妥協了。妥協于這份如同潮水般不停侵蝕,淹沒了他所有學到的佛理的悸動。
他不懂自己爲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是不可理喻的。
…………
茶館外的江湖人已經按捺不住了。混亂的腳步聲越發的接近,韓信和司馬醒微微對視,暫時都沒有出手的打算。他們兩個都想看看對方到了哪一步。
沉默的時間有些久,司馬醒的故事也暫停在了這裏。
咻!咻!…
七八道箭矢率先射了進來,這些箭矢從四面的門窗間穿入,帶着極快的速度和有毒的箭頭進行無差别攻擊。可惜的是,這幾支箭矢全部落空了。
箭矢過後,是成群的江湖人破門、破窗而入。
喧嚣的呐喊聲,充滿了殺意的叫喚,渴望鮮血的兵器。
司馬醒起身了,他掌心的瓷杯刹那被捏碎,顫抖的手臂将身後的大鐵棍蓦然往前甩動,将整張桌子砸的粉碎。
韓信還提着瓷杯,愣了愣神。笑了笑,這司馬醒當真是比以前陰險太多了,自己出手了便非要逼他也出手。
韓信也起了身,隻手撐傘,面對這些尋常的江湖人,他一隻手便夠了。之前對付四少是因爲有幾位宗師在側,他擔心傷了涼鸾。他的涼鸾,是一點風險也冒不得的。
他拿着茶杯,将之甩在迎面沖來的江湖人臉上。而後一把從其手中奪來一把劍,一劍穿心。
“他們爲何要殺你?”韓信适才問道。
司馬醒咧嘴而笑。
“因爲我是魔僧!屠殺靈州三萬江湖人的,魔僧!”
司馬醒像是興奮的獵犬,狂亂的呼嘯着,手中粗壯的鐵棍無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