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回望。
雲霧早已遮蔽來路,韓信望着涼丁的方向,那裏,在數百裏外很遙遠的那裏,風雷聲震天咆哮着,他可以很清晰的聽見。巫祝的身軀化作了最堅實的城牆與壁壘,将那來自皇朝界可怕的殿王全部阻隔在了那邊,留給了他們,留給了這些巫族子民和巫族餘人一線生機。
風雷聲還在,說明戰鬥還在繼續。巫祝還在,尚未落敗。
長空裏,祭祀所化的蠱被夏王座下的龍釘在了地面上,毒氣不斷地從其體内蔓延出來,試圖将這頭龍拖到陰陽的邊去。可他還是低估了這頭龍的力量。
這,分明也是一位殿王實力的存在。蠱如同煙霧似的,在龍口噴出的火焰中逐漸化爲了灰燼。
爲了巫族。
大祭能明顯覺察到自己體内的力量在枯竭,自己的生命力在迅速的透支,自己的道路已經看到了盡頭。這些年不斷地堅持和掙紮,到了這一刻他已是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繼續堅守下去了。他緩緩放下了木杖,用它撐住羸弱的身軀。
天空中的雷雲停止了翻滾,所有的雷蛇就像是潛入深水的魚兒,再也看不見分毫動靜。
大祭努力的擡起頭,看向巫祝和三位殿王戰鬥的地方,然後,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容,漸漸的,眼神之中最後的光輝也消失在了灰暗的蒼穹之間。
爲了巫族。
巫祝咆哮着,他的頭發淩亂散着,揮手之間仿佛天地萬物都是他主宰着。
夏王的劍、冥王的腿、巢王的拳、龍的火焰,從四面八方殺至。
…………
迢迢山路,韓信帶領着涼丁子民行走在陡峭險峻的路上。他與那些武道有一定造詣的涼丁子民們死死的盯着周遭,防止敵人或是野獸的偷襲。
韓信的目光時不時會飄過層層山巒去看那遙遠處的涼丁。蓦然間,他發現那灰暗的毒霧消失了……
不久,他又發現那滾滾的雷聲也消失了,如同滅世一般的雷電閃爍不見了。
但是,風聲還在咆哮。
“那樣的敵人對你來說,還太早了。”槍靈在韓信的腦海裏淡淡說道。
秘境之靈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或許是在不知從哪一時刻開始,它領悟到了韓信的生存之道。因此選擇了和韓信一樣的生存之道,它和韓信,早沒有了沖突。
“爲何巫族和皇朝界,不能和平共處?”韓信問道。
答案或許他早已了然于心,可他還是不夠明白。
槍靈長歎一聲,沒有回答。可能是它覺得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也可能是它認爲韓信的答案已經足夠了吧。
不僅是人,無論是什麽都一樣。有智慧的,沒有智慧的。隻要是生命,就會出現沖突。
異族的沖突、同族的沖突。這樣的沖突是永遠無法停止的。
或許對于皇朝界而言,隻是爲了鞏固皇朝政權,所以才需要徹底将巫族毀滅。也可能是其他微不足道,亦或是重要十分的原因。總之,他們最終是做出了毀滅巫族的決定。
巫族沒有逆轉這樣局勢的力量,因此隻能被毀滅。就這樣簡單,就是這樣現實。
穿行,前行,韓信不知道自己走了幾天。那遠處的風聲還在呼嘯,隻是似乎開始平息了許多,再沒有第一天那時的急促和緊張。有那麽些時候,他甚至舉着,這樣的風聲定會一直持續下去。然而,這終歸是妄想。
第六天,風,停了。
遠處,那涼丁所在的遠處,平息了。
跪拜!統一、自覺到不需要任何人指引的跪拜。
韓信吃驚的看着面前這群涼丁子民,這些人對巫祝是發自内心的感恩與尊敬。當風聲消失的那一刹,所有人都停下了步伐,回頭朝着那遠處的涼丁跪下,叩拜。
嗚咽聲、哭泣聲随之響起。
發自内心的悲傷,不需要任何掩飾與僞裝,韓信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
巫祝,隕!
正如巫祝生前所料,殿王,是不在意他們這些蝼蟻的。韓信擡頭看着踏着飓風的冥王從頭頂飛過,冥王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直接掠了過去。
殿王隻是來看看是否還存在那些具備威脅的巫族人而已,既然沒有,他們便是連擡一下手,都懶得。
可是逃亡還得繼續。韓信他們逃亡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這些殿王。逃離涼丁不被那樣的戰鬥波及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一方面。逃離來自皇朝的追兵。
西南的艱苦環境對于涼丁子民來說是一種劫難,這份劫難也同樣落在了皇朝追兵身上。殿王隻是給出了一個大緻的方位,至于如何征剿,結果如何,那都是皇朝軍自己的事情。
韓信根據巫祝生前的囑咐,殿王馳過後,開始改變方向。他們是南下而去的。南邊,隻比身後的地方更加廣袤,更加宏大。那裏是晉元皇朝所觸及不到的極限地點。
沒有地圖,一切未知。
前方就像是籠罩着迷霧的森林,看不見任何東西。
他們走的越來越深,達到了便是巫族都未曾探索過的地方,漆黑的河流、漆黑的山峰,成群的惡獸徘徊在山巒的峰口,沖着他們咆哮。或許是他們侵犯了它們的領地,也可能在它們的眼中這就是些食物。
夜色如墨,星宇滿鬥,巫族人與涼丁子民席地而坐,好在這是夏夜,沒有雨水。否則安置這些人都是個大問題。
這幾日還能靠着臨行準備的幹糧,往後便不成了。臨出發時,他曾與千輪絕等在外的涼丁子民聯系過,那些人都打算暫時撤回來。韓信和涼鸾将未來預定的行進路線告知對方後,便出發了。
這是一份重大的責任,他目光所及的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安全生存都将要由他負責。這是過去從未想象過的事情。
兩百巫族人、兩萬涼丁子民。
坐在夜空下,他開始思考一個從未考慮過的問題。
管理。
在這裏或許換個名稱比較好。
統禦!
思考了很久,很久。韓信的目光盯着星辰,最後有了屬于自己的答案。
他現在需要一個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