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此!”老妪冷冷發笑,擡手掐過腰間一捆發黑的細麻繩,身形一躍,展現了絕不該屬于這個年紀的靈巧,而後将黑繩搭在了清月脖頸上,一扯,竟是想勒死她。
韓信頓時大急,立即便要咬碎口中提前含着的藥丸。便在這時,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隻見那黑繩順着老妪一拉,居然沒進了清月的喉嚨裏。她的皮膚就像是水面,黑繩沉入後,水面恢複如初。
又一猛拉,黑繩頃刻間從清月背後被拽了出去。黑繩結成的繩圈當中正套着另一個半透明的脖子。
那就是不知何時潛入清月體内的惡鬼。
老妪一手拽繩,一手取出腰後的葫蘆含上一口,其後将葫蘆換成銅牌,将口中的液體噴吐在銅牌幹淨的一面上。緊接着,一銅牌按壓下去。
銅牌碰觸在半透明的脖子上,就像是火紅的烙鐵落在水面上,頓時升起了陣濃郁的霧氣。一道刺耳的鬼嘯直擊耳膜,那半透明的脖子被老妪繼續扯動,逐漸從清月體内脫離,呈現出了一個人形的半透明物體。
“你是河神?”老妪将那半透明的人形用黑繩緊緊扯住,持着濕漉漉的銅牌威懾發問道。
韓信多少有些意外。他本以爲敢出手與鬼神交鋒的,必定是氣境。以氣斬神,以氣殺鬼。可這老妪卻不以氣爲手段,怕根本是個神婆,而不是氣境。既然如此,那秦二少身後的老婦也不是氣境?清水莊裏那些江湖高手,也都不是氣境?
力分三流,氣乘上下。
稍稍思索,韓信便察覺到了異處。老影魁乃是氣境,那其他人應該也是。老妪不用氣斬鬼神,應該是想保留實力應對那些江湖高手。一部鬼兵出世,八郡江湖血濕。這是溧陽郡十三年前的真實寫照。
半透明人形掙紮着,發出了如蚊蠅飛舞的嗡嗡聲。韓信聽不懂那話,他見清月被抽離附身惡鬼後癱軟即将倒地,便準備沖過去将她扶住。誰知老妪冷冷一喝。“不想死就别動。”
韓信生生被喝止原地。
老妪重新低頭,看着面前人形冷笑連連。“嘴還挺硬,說,鬼兵在哪。”
說罷,一銅牌砸下去,嗤嗤的水汽蒸騰聲和痛苦的惡鬼慘叫頓時響徹河畔。站在不遠處的五人無動于衷,靜靜看着老妪動手。
眼看那道人形變得愈發透明,馬上就要消失時,老妪手中的銅牌突然停了下來。她淡淡一笑,沖不遠處的秦二少和龍恨離點頭示意。
龍恨離與秦二少頓時大喜于表,四道身影飛快往岸畔掠去,僅剩持刀壯漢屹立原處,提防莊内的江湖高手們。
其實老婦與老妪都清楚,那幫老東西,在看見真正的鬼兵前,絕不會盲目出手。所以此刻還是比較安全的。
衆人齊聚河畔,老妪抖落了手中的黑繩,換而将一根黑棍穿透進人形之内,兩頭用黑繩拴住,如同駕牛一樣拉着黑繩。
“它說鬼兵在水底。”老妪對龍恨離和女子說道。
秦二少頓時蹙眉。
老妪立即注意到了他面上的不悅之色,補充道:“鬼兵旁側,生了花。”
聽到那個“花”字,秦二少臉上的不悅瞬間化爲喜悅,看似平靜的背後,他的雙手已是握緊了拳頭。
“它可願帶路?”他迫不及待發問道。
見老妪微微颔首肯定,他臉上的喜悅再度被放大。爲了這朵花,他已走過太多地方了。最後也是抱着必死決心,才踏入這清水莊的。
“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啓程。”他焦急說道。
“不可。”老妪連忙出言。“傳說中的河神還未現身。”
老婦也怕他沖動行事,便也勸說道:“少爺,要入水,河神必先鏟除。否則到了水中,人爲刀殂,怕是兇多吉少。”
秦二少冷靜了的多,他看着面前緩緩流淌的水面,眼中皆是渴望。
“繼續祭神吧!”老婦伸手接過黑繩,用相近的手段制住了面前的人形。這人形可是一道鬼魂,稍有不慎,便是他們也可能陰溝翻船的。
沒了幹擾的老妪将剛剛蘇醒的清月扶直,而後繼續跳動着方才的舞蹈,吟唱相同的經咒,隻是變得越發激烈,越發急促。
就像是臻入高潮的戰鼓,“咚咚咚”。
前後足足一刻鍾,老妪換了五種舞蹈和經咒後,那水面終于出現了動靜。一條長長漆黑的影子從水底下,如同甩出的鞭子,狠狠擊破水面沖了出來。
“是蟒!”
龍恨離第一時間反應,伸手從背後抽出了兩截金屬,迅速拼接,化作長槍。其後,女子抽出長劍,秦二少一抖折扇,扇骨尖端探出片片利刃。
“是蚺!”老妪糾正了龍恨離的說法,她與起身上前的老婦并肩而立,擋在幾個年輕人面前,面對着這立在水面上,粗壯如樹,高近三十米的黑色大蛇。
很遺憾,韓信和清月不在老妪和老婦的保護之列。水蚺将身軀筆直立在水中,就像是一根細長的竹竿插着。它和竹竿唯一的不同之處在于,竹竿看起來要讓人心安的多。
韓信隐約可以察覺,水蚺的雙目在打量着他們。與一般見人便攻的野獸不同,它的目光中有智慧的光輝。
場面稍稍沉默,而後蚺頭動了,目标是清月。一邊動它還一邊張開了血盆大口,速度之快,韓信估摸秒速達到了四十米。好在距離夠遠,他有數秒時間可以反應。
他随之而動,短短十米,沒有勁力的他移動起來需要一秒二,剛剛反應到開始行動耗費零點三秒,沖到清月旁将她撞開則是用了零點四秒。前後總計一秒九。
轟!蛇頭的大口狠狠紮在地面上,那兩顆巨大的尖牙落下,岩塊就和豆腐一樣被穿透了。
韓信試圖拉着驚魂未定的清月起身,但剛剛蛇頭帶來的可怖腥風已将她吓得癱軟。看着緩緩擡起的蛇頭,十五歲的韓信腦海裏出現了丢下清月的念頭。在這個江湖遊蕩,多餘的慈悲和不自量力的憐憫,隻會葬送自己。
但這裏卻有一個關鍵的因素束縛着他。
承諾!
他對她有過承諾!從不敢輕易許諾的青年韓信,和看重江湖信義的少年韓信,他們都不會背棄承諾。
“活下去!”他在清月耳畔怒吼道。
清月嬌軀劇顫,眼中終于重新出現了一抹神采。她呆滞的喃喃着什麽,似乎是誰的名字。
韓信一把将她拖起來,而後拽着前行。僅是這麽會兒,蛇頭已經重新擺開了攻擊姿态。
不遠處的老妪和老婦便這麽靜靜看着他們掙紮,她們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巨蚺身上,試圖找到破綻出手。但她們找不到,這頭巨蚺已經有了智慧,它看似在攻擊韓信和清月,實際上注意力全部都在老婦老妪身上。它也在尋找這幾個高手的破綻。
兩人一獸,看似毫無接觸,實則已在交鋒。
韓信拉着清月左閃右避,一次次驚險至極躲開巨蚺血口,但始終處在危險之中。或許巨蚺不是專心對付他們的,但隻要被追上,巨蚺絕不會口下留情。一股股腥臭的風從其中飛撲出來,那兩個尖牙似乎随時都會刺穿他們的身體。
到了這一刻,他哪裏還顧得那麽多?女子給的藥丸,一下便被他咬破了。一縷清香自口腔中溢出,被封的穴道隻是頃刻就得到了釋放,筋骨之中暗藏的勁力瞬間充斥四肢百骸,他的武功回來了。
足不應心的步伐瞬間變得順暢起來,輾轉騰挪之間迅速恢複了過往的從容。速度一下便提升了一大截,即便是拖着一個小丫頭,也比方才的一個人要輕松許多。
對于瞬間提速的獵物,巨蚺先是微愣,而後是憤怒。它被激怒了。它認爲這個渺小的東西是瞧不起自己才隐藏實力的,憤怒于它,瞬間提速朝韓信吞噬過去。
老妪與老婦幾人頓覺眼前一亮,同時出手。
老婦将黑繩事先埋在土裏,半透明人形死活掙紮不開,無法逃離。此刻時機一到,與老妪一同出手。身後龍恨離、秦二少和女子也一應掠出。
打蛇打七寸,老妪從懷裏掏出一捆紅繩,丢給老婦,二人相互配合纏繞上蛇身,幾個小輩則是默契飛身前去,直襲七寸所在。
巨蚺頓覺不妙,驚慌後退,相較于報仇出氣,他的本能意識下還是更加趨向于求生的。但此時想走爲時已晚,紅繩已在悄無聲息間爬上了它的軀幹。老婦老妪默契相投,從懷裏掏出一枚枚黑棍,将紅繩深釘在泥土裏。
說來也怪,任由那巨大的身軀打滾掙紮,在韓信估算下的噸級力量,竟無法掙脫那細細的紅繩和小小的黑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