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襲人，一道玲珑身影走了進來。
尺高發髻，赤金首飾，暗紅紗衣，脊背端挺，寶步輕移，端的是一派雍容華貴風流斜睨。長眉鳳眼，不怒自威，雪肌丹唇，白雪迎春。這是一個美而不俗淡而不寡的女子。
容顔不是極美，卻緻命的吸引人。
書生已經看呆了，自慚形穢，生出一種感覺，這樣的女子，不，哪怕是女鬼，他也隻能跪地膜拜。
這樣的女子，就該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冷看世間。
女子走進來，隻看着大胡子，眼中波瀾不驚，微微一颔首：“好久不見。”
喲，老相識。
相對于女子的淡然，大胡子卻是沉默，眼神複雜看着她。
良久。
女子微擡下颌，一聲輕笑：“你我今日就要永遠告别了吧。”
大胡子澀然：“爲何你這麽多年都放不下心中執念？散去戾氣重新投胎開始新生不好嗎？如今你做下了那麽多錯事，我卻是不能——”
“再放我一馬？”女子自嘲一笑：“我真的偏執了嗎？昔日那賊厮利用我害我皇族奪我江山，我癡心錯付害了全族變成厲鬼，是我做錯了事應當付出的代價。”
大胡子道：“你已經找他報了仇。”
“不夠。怎麽能夠？”女子有些激動，深吸一口氣，平複道：“他的後人還坐着江山，我本是要将他族人全殺幹淨，是你攔下了我，我也放手離開。怎麽？”女子輕嘲：“這份功德還未讓天師你成就金身？”
大胡子搖頭：“我是爲人間安甯，金身不金身，我并不在意。”
“呵呵。”女子一聲輕笑，有些蒼涼：“我不如天師你胸襟寬廣。當日離去時，我也與天師打賭，隻要遇到一個能真正愛着一個女子的癡心男人，我自願散去一身鬼力重入輪回。”
大胡子不語。
“可惜了，這花花世界總有層出不窮的理由讓男子抛棄眼中心中隻有他的傻姑娘，不，不用那麽多理由，我隻是派出奴婢一試，他們總會心猿意馬。呵，男人的劣根，是長在神魂裏的。”
夜溪心道，可不是嘛，男人變成鬼也帶着那部件啊。可女人的也沒丢啊。
大胡子不說話。
女子平複了下，眼波一轉望進大胡子的眼睛裏：“你爲何不向我證明？”
“...我生來沒情根。”
“借口。”女子淡淡道：“不過是你不喜歡罷了。”
夜溪：相殺相愛啊。看上去大胡子是對着女鬼有幾分特别，廢話了這麽久。但看上去這女鬼對大胡子也沒什麽愛意，有點兒當死馬的意思。
大胡子摸了下鼻子，問：“爲何突然要殺那麽多男人？”
女子：“我要進萬鬼恸哭。”
大胡子又像吃驚又像了悟：“你瘋了？萬鬼恸哭你也想進？不是所有的鬼都能走到那一步，你——進入那裏隻能淪爲養料。”
夜溪暗忖，萬鬼恸哭不就是鬼的集聚地？女鬼爲什麽不能進？
女子深深看他一眼：“我一個鬼還怕死嗎？”
“那你甘願承受日夜不斷的撕裂魂魄之痛？最後隻能魂飛魄散！”
女子緩緩張開胳膊，猶如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轉了個身，傲然道：“欲取利器，必承其痛。”
“你究竟要做什麽？”大胡子忽然有些激動。
女子也激動：“你騙了我！我的族人根本沒有進入輪回！他們被那賊厮找來的邪士收了魂魄！我羽氏皇族整整三千二百七十條性命，三千二百七十條魂魄，全被滅了！你倒是與我說，時至今日，還有幾條殘魂在那招魂幡裏？”
大胡子心口一緊：“你——還是知道了。”
女子按着胸口：“我爲什麽要進萬鬼恸哭？我一個鬼，隻能走那條路，才能去尋找可能還殘存的族人魂魄。我要救出他們，讓他們去輪回，他們無過！”
大胡子無聲一歎：“隻是找到他們？”
女子冷笑：“當然——不！我要賊厮一族也嘗嘗被招魂幡日夜煉化之苦！”
場面一靜。
大胡子把身後的寬劍抽了出來。
“我不能讓你走。”
女子兩條胳膊忽的往後一甩，陰風四起，吹起她暗紅的紗衣，拂過她突現的血紅雙眸。
“你死，我活。”
夜溪：對嘛，讓他死，你就活嘛。
大胡子緊緊抿着嘴，把寬劍上纏着的黃布一解，紫金色的劍身光芒大盛，刺的人眼疼。隻見他鄭重無比緩緩将劍尖對準了女子。
女子忽然一笑，猶如牡丹盛放：“記得初見時，這柄劍在你師傅背上，你流着口水隻能看着。再相見，你已經能拿着這柄劍捉鬼。今日，我若沒有被這劍打散，必将這劍折斷！”
夜溪：折斷，推倒！
大胡子沉聲：“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女子笑着道：“自從我遇見那賊厮，再也回不了頭。”
家人，親人，朋友，全死了，魂飛魄散，她回頭做什麽？
大胡子手指緊了緊，沖了上去，淩空一劈。
女子長紗一甩，躲開劍鋒的同時一道紗卷向大胡子的脖子。
大胡子往側邊一讓，劍一橫，又攻了過去。
兩人就這樣打了起來。
忽然女子後飛而起，牆壁上借勢一點，飛向大胡子一掌擊出，身後有輕微刺啦聲，金色的符文亮起形成半個罩子将大殿罩了起來。
女子面色不變，淡淡道：“我知道你早布了誅鬼陣。你第一次帶那窮酸書生進鬼林我就發現了。”
大胡子眸色一閃：“你要與我做了結。”
兩人過了一招，女子落地摸了摸發髻：“是啊，我去萬鬼恸哭之前，總要與老友道個别。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認識的人了。”
大胡子劍朝天舉：“我會把你留在這裏——哪怕親手将你魂飛魄散。”
女子一笑：“既然如此，我去萬鬼恸哭，也要帶上老友你，帶不上你的屍體總要帶上你的魂魄。”
夜溪：是在調情吧？是吧。
無歸悄悄話：“以後我死了，你也帶着我。你死了，我也帶着你。”
夜溪：“...”至少無歸的話實現了一半，她正死着呢，正帶着他呢。
無歸：“你說話，答不答應？”
夜溪：“答應。你死了，我就把你放在識海小島上。”
無歸滿意了，道：“你死了，我就把你放在我的空間裏。就這樣說定了。”
夜溪一個白眼。
紫金色的劍身上忽然竄出雷電，像細小的光蛇遊竄，大胡子的速度猛的快起來，形如鬼魅，女子好幾次沒避過去，暗紅紗衣被劃破，肌膚被雷電破壞好幾處。黑色鬼氣翻騰迅速補好鬼身，但女子漸漸不支。
尤其大胡子不時甩一張黃符消耗女子的鬼氣，誅鬼陣也在慢慢吸收着女子的鬼力。
又一輪猛烈的打鬥後，紫金色的劍尖插在女子胸口上，沒入三寸。
大胡子眸子一瞬間恍惚，旋即沉靜：“我要你——留下。”
雷電之力鑽進女子鬼體，明明情形很不好，女子卻笑靥如花：“你确定紫霄能殺了我？它真正的主人如今可是隻有——”
“隻有你。”大胡子平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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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