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張天師便帶上闆凳出發了。
闆凳問道:“天師大人,楚地那麽大,咱們去哪去找人啊?”
張天師眯着眼,片刻後回答了兩個字:景陵。
說完之後露出了回憶的神色。
楚地的确很大,但是叫景陵的地方隻有一處。
在楚地腹部,有一個平原地帶,因爲處于長江和漢江兩條大江交彙處,于是被稱爲江漢平原。
這景陵便是屬于江漢平原了,自古便是魚米之鄉。
三十年前,在這景陵城發生了一件當時不爲人所知的大事,張天師至今都心有餘悸。
景陵城東有兩個少年,一個姓倪,一個姓徐。所在的村子相鄰,兩人年歲相仿,自幼情同手足。
後來,徐姓少年不知怎地,迷上了風水之說,便離開家鄉,四處拜師學藝。
倪姓少年則在家,以種田挖藕衛生。因爲倪姓少年勤儉節約,腦子又靈活,慢慢地便積累起了家産。
歲月如梭,當年的少年,漸漸走過了青年、中年,到五十多歲的時候,倪姓少年已是本村的一個财主了。
這倪财主雖然發家緻富了,但可能因爲過過苦日子的緣故吧,不但不是那種黑心老财,相反卻還樂善好施。周圍的人都稱之倪善人。
照說倪财主人生也算圓滿,可偏偏就是年過半百,膝下無子。倪财主夫婦每日爲此憂心歎息不已。
突然有一天,當年的徐姓少年回來了。
這些年在外漂泊,雖然學了一些風水道法,但并沒有闖出個什麽名堂,不過是一個落魄江湖的風水先生而已。不僅如此,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還瘸了一條腿。
徐先生算出自己命不久矣,此生修仙更是無望,不免想到落葉歸根。于是便趕回了家鄉。
鬥轉星移,物是人非。
徐先生回來之後,家裏的親人都不在了。隻剩下自己最小的那個弟弟。
而且就是這個弟弟,自幼便身患肺痨,幹不了重活,三天兩頭還得去尋醫問藥。家裏的情況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隻到父母去世前才想盡辦法給他找了一個老婆。
徐先生回來沒多久,這弟弟便也撒手西去了,也便就剩下新寡的弟媳了。
原本祖屋就不大,爲了避嫌,徐先生自然不好在居住在那裏。現在真是落到了山窮水盡,衣食無方的地步了。
倪财主聽說了這件事之後,顧念往日情誼,便把倪财主接到了自己家,每日裏一日三餐,好言好語寬慰着。
如此三個月後,徐先生終于說了:“倪兄,小弟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倪财主回道:“賢弟有何事但請開口,愚兄能做到的盡量做到。”
徐先生搖頭道:“今日倒不是說的我自身之事。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老病死。雖倪兄正當盛年,可終究也有那一天。你這辛苦打拼的家業,若無子嗣繼承,也未免爲一大憾事。”
倪财主歎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賢弟說的,我又何嘗不想。但這些年來,妾也納了,尋醫也尋了,求神拜佛什麽都做了,還是這樣,愚兄能有什麽法子?”
徐先生沉吟片刻之後說道:“小弟我這些年在外,一無長進,不過倒是學了些風水之術。前日你我二日散步,當時你指着給我看了你家祖墳。那塊地是不錯,就是有一點,旺财不旺人。”
倪财主忙問:“旺财不旺人?”
徐先生答道:“是,那塊地,不旺人丁。依小弟之見,若是覓個風水寶地,再選個良辰吉日,将祖墳搬遷,或許倪兄就後繼有望了。”
倪财主大喜,當即拿出銀錢相謝。
徐先生也不推辭。第二天起,就和倪财主兩人四處尋找吉地。這樣連着找了一個月,仍然沒有找到合适的。
而徐先生原本身體就不好,加上最近每日裏跛着腳出去爲倪财主家找墓地奔波勞累,這一日一回來便病倒了。
這下把倪财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圍着徐先生的病床團團轉,并找來名醫給他治療。
徐先生歎道:“想我徐某一生少小離家老大回,最終一無所成。未能給父母盡孝送終,自己更是孑然一身。若不是我那小弟走前還能遺腹于弟媳,我徐家也便就此斷子絕孫了。于是提前給自己覓得一墓地,但願能照料于那孩子。”
倪财主也跟着歎道:“兄弟,你就别想那麽多了,好好養病。”
徐先生繼續說道:“倪兄,多謝你能收留于我。不過小弟自己知道,我已是油盡燈枯,堅持不了多久了。我想好了,我現在這樣,也再也不能陪你去找好地方了。不如,幹脆那塊地就給了你吧。”
倪财主說道:“賢弟,那怎麽行?那是你爲你們徐家的,我不能要。”
徐先生慘笑道:“對那些後人來說,祖上積德也不過是庇佑。最關鍵還是在自己。所謂生恩不如養恩,我這萬萬沒想到,到了臨走這時,竟是你這少年知交相送。徐家已經有後,你還沒有。這風水一說,陰德最重。你一世行善積德,應有個美滿結局。更何況,我徐家潦倒至此,恐怕我那弟媳也沒有能力置下那塊地。此事倪兄便不要再推脫了。”
倪财主再三相勸,徐先生還是堅持己見。加上确實太想要個兒子了,到最後倪财主才說道:“既然賢弟盛情難卻,愚兄便領了。不過今日我有一句話說到前面,你們徐家那孩子,無論男女,倪某都視如己出。将來兩家若是一兒一女,便是結爲親家。若是同性便結爲異性兄弟,倪家之财産分一半與之。”
徐先生也不多說,便拖着病體,帶着倪财主去看自己選好的那處墓地。
雖然不懂風水,但一看到那塊地,倪财主便感覺是個好地方。
徐先生笑着給他解釋了那塊地的風水,并說道:“這塊地不僅僅是旺人,更是旺文。子順後代若是從文,必事半功倍。”
聽到這話,倪财主更是大喜過望。
兩人便回倪财主家去。經過倪家後院一片竹林時,已是入夜時分。不知哪裏來了一陣風,頓時飛沙走石,吹得人眼都睜不開。
徐先生突然臉色變得煞白,立即緊緊地閉上雙眼,雙唇顫抖着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