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跪在宋爺爺床前,雙肩顫抖,哭得正傷心。
韓鴉摩挲着刀柄,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宋姑娘,我明日便要走了,我會把你托付給裏正一家。”
宋曉哭聲一滞。
韓鴉皺眉,從兜裏掏出一個荷包,這裏面裝着金豆子。
韓鴉把荷包放在宋曉身前,想要起身離開。
“等等。”正在哭泣的宋曉沙啞道,擡起頭來,宋曉深深吸了口氣,拾起荷包交給韓鴉,鎮定地看着他,“我不能要你的東西。”
宋曉又道,“多謝你。”
今日,韓鴉忙進忙出的,若不是他,爺爺的喪禮不會辦得體面。
外面有人在說話,像是在讨論怎麽給宋爺爺辦喪禮。
“你不願意留在裏正家?”韓鴉問道。
宋曉點點頭,“嗯,我不願意。”
韓鴉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正好對上宋曉水潤的目光,兩人對視了片刻,又分開,“一個人生活,很難。”
韓鴉道。
冗長的寂寞,不是人人都能忍耐的。
小姑娘年紀還小,不懂這些,像他,在外面流浪了那麽久,最後還是不甘寂寞,參了軍。
陸小海扒在門外,他很聰明,就呆在外面,裏面的話,偶爾聽得到,卻也聽得不太清晰,可是足夠了。
那個厲害的将軍,果然想要把宋曉托付給他家!
陸小海想着韓鴉手裏的佩劍,眼睛亮得吓人,他很激動,忍不住伸手抓住門框。
指甲在門框上刮出尖細的聲音。
韓鴉耳朵動了動。
垂眸一看,看到地上陸小海的影子,韓鴉挑了挑眉。
“裏正和陸小海,本分,善良,寬厚……你到他家,不用擔心受欺負——”
韓鴉說一句,宋曉就搖一下頭,韓鴉說得越多,她的神色越發古怪,到後來,竟現出幾分偏執。
韓鴉卻沒注意到宋曉的樣子,他專心地仔細看着自己的佩劍。
“我會給裏正一家酬金,讓他們養護你,包括這把佩劍……”
“我會把這把佩劍當做你的嫁妝禮贈給陸小海……你與陸小海定親,”
“……再過幾年,你嫁給陸小海,慢慢的,日子就過出來了,”
“宋姑娘,你知道嗎,”韓鴉這才轉過目光看向宋曉,“日子是過出來的,糾結于過往,沉迷于過去,都是沒用的——”
“我不聽!”韓鴉這才注意宋曉的表情,狠狠地哭過一場,宋曉眼眶、鼻頭都是紅紅的,臉色微微扭曲。
特别是眼神,帶着猙獰,“我不想嫁給他!”
宋曉怒視韓鴉,咬牙道,“我更不需要你用自己的佩劍給我當嫁妝!”
戲本子裏不是寫了嗎?
劍客把佩劍當生命!
她何德何能能得韓鴉贈劍相助?!
再說了,韓鴉想得周全,他卻不知,世人心易變,陸家父子現在看起來的确不錯,可那也不過是因爲韓鴉足夠強!以後的事,誰說得清呢?
她在村裏呆了不是一年兩年,陸小海的父親做裏正不是一天兩天。
村裏的謠言,她不信他不清楚,可就是在他清楚的情況下,也沒有一天停息過。
最令她失望的事,她曾經去求過裏正,給了大把的銀子,想請裏正幫忙請大夫。
好幾次,爺爺病得快死,也不見裏正一家伸一把手。
韓鴉一走,沒了壓制的力量,她是孤女,又是他家的媳婦,到時孤立無援,還不知會受到怎樣的磋磨。
宋曉快速伸手抓住韓鴉的手,一言不發,眼淚‘嘩嘩’地落下來。
院子裏傳來少年的争吵聲,扒在門框上的陸小海久久沒聽到宋曉肯定回答聲,眉宇之間閃過一抹不耐煩。
他沒想到,看起來利落飒爽的宋曉也這麽婆婆媽媽,心裏的熱忱少了,看一眼韓鴉手裏的佩劍,陸小海握緊拳頭,眼裏閃過勢在必得的光芒。
陸小海轉身到院子,呵斥了正扭打在一起的幾個少年,呵斥不管用,陸小海像個小牛犢似的沖過去。
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宋曉抿了抿唇,“韓大哥,我不願意嫁給陸小海,”
看了看茅草房頂,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宋爺爺,宋曉哽咽了一聲,“我也不願意呆在三裏屯,韓大哥,你不用管我,你明日走吧,”
院子裏,陸小海揍人揍得酣暢淋漓。
身體瘦弱的被他揍得哇哇直叫,間或夾雜着女人們的尖叫聲。
宋曉肅容,取了牆上挂着的弓,宋曉重新回到韓鴉跟前站定,“我自己會保護自己!”
宋曉定定地看着門外。
韓鴉轉身望去,就看見剛才還扭打成一團的少年們,有的躲在牆角,有的汲着拖鞋,一邊哭,一邊朝外奔去。
陸小海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好強了一些,少年們都被他揍跑了,他還揪着一個壯實的婦人不放。
講義氣,不記仇。
這樣的人,當兄弟,當徒弟都是極好的。
可是當丈夫……
韓鴉沉默了。
宋曉見韓鴉沒有出聲反對,心下松了松,緊緊抓着彎弓的雙手松開,抓住韓鴉的手臂,拉下他的手掌,宋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韓大哥,你放心吧,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韓鴉在心裏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宋曉的發頂,側身爲他擋住斜射進來的刺眼陽光。
正如他說的,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
有的人含着金鑰匙出生,手握一把好牌,最後打得一塌糊塗。
有的人天生窘困,手握一把爛牌,最後卻赢得精彩絕倫。
宋曉眼睛越發晶亮地看着他。
做什麽這樣看着我,韓鴉微微撇開眼。
明日,他肯定是要離開的,就算他安排得再怎麽妥當,若是宋曉自己想不通,最後,好牌也會打爛,若是宋曉自己能想通,爛牌也能打好。
韓鴉出門去幫忙,出錢出力,不一會兒,院子裏搭好棚子,火竈,村民們回家,借來一籮筐碗筷。
很快村裏其他人聽到消息,陸陸續續過來幫忙。
中午時分,裏正帶着道士進了院子,村民們臨時搭了個草屋,請道士進屋念經。
宋爺爺裝斂結束,宋曉沉默地跪在棺材前,燒紙。
幫忙的人人進人出,之前請的那個大夫也在其中,韓鴉抽空上了兩炷香,來到宋曉身邊,看着與别人攀談的大夫說道,“你以後若是有個頭疼腦熱,可以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