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感覺身旁有人蹲下來,心下一跳。
伸手抓住韓鴉腰間上的佩劍。
佩劍刀柄上沾染了黏膩的液體,宋曉唇角翕動,似乎想說什麽。
手指撫過,劍柄上的紋路,宋曉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韓鴉看着她,沉吟了片刻,道,“門口雜物太多,你先進去休息一下,我清理一下。”
一隻鐵手扶着宋曉站起來,宋曉哆嗦着站起來,呼吸急促地站在原地,手裏依舊握着韓鴉的佩劍。
韓鴉猶豫了一下,拔出佩劍交給宋曉,轉身拎起地上鹿子溝的人,往後山去了。
宋曉握着劍站在院門口,韓鴉沉默着離開,又沉默地趕回來。
聽着他的腳步聲,感受着他故意加重的腳步聲,宋曉耳朵裏‘嗡嗡’的,絲絲甜蜜順着佩劍湧入身體。
原本十分膈應的一天,因爲韓鴉的‘加入’如同加了蜜一般。
屋子裏傳出咳嗽的聲音。
宋曉忙取下眼上布條,拿着劍轉身進了院子,直奔正屋。
“爺爺!”宋曉撲到床邊,拿着帕子擦拭宋爺爺嘴角沁出的血,“您醒了?”
久病成醫,宋爺爺病了這麽久,宋曉就是個木疙瘩也知道,宋爺爺快要不行了。
扶着宋爺爺坐好,宋曉去廚房倒了一碗清水出來,用筷子點了水,沾濕宋爺爺幹裂的唇,又喂了水。
“咳咳,”宋爺爺喝了點水嗓子舒服了許多,清醒過來,半睜着眼看着宋曉,眼裏全是慈愛自責。
“曉…曉,那位壯、壯士回來了嗎?”
宋曉點點頭,看着手裏的佩劍,抹了把眼淚,“回來了。”
宋爺爺聞言眼睛一亮,順着宋曉的視線,看到宋曉手裏鋒利的佩劍,宋爺爺強撐了一口氣,爬起來,仔細打量着這佩劍,許久後宋爺爺擡頭,笑着看着宋曉,直把宋曉看得臉紅心跳,“曉曉,這是他的佩劍?”
宋爺爺早年是貨郎,挑着擔子走街串巷,知道這佩劍對于主人的含義。
“是那壯士給你的嗎?”
如果是,就代表着,那壯士願意庇護宋曉。
宋爺爺緊張地吞了口唾沫,看着宋曉。
宋曉心中一動,看着宋爺爺緊皺的眉頭,心下一酸,點了點頭,“是。”
“那就好!那就好!”宋爺爺聞言長長松了口氣,倒在床上,望着房頂,一會兒,偏頭看着正屋門框,欣慰一笑,眼神漸漸渙散。
“爺爺,”宋曉放輕了呼吸,看着宋爺爺慢慢阖上眼,慢慢的,再無動靜。
宋曉跪行到床邊,抖着手去試宋爺爺鼻息。
停了……
宋曉心頭大震,愣了許久,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
韓鴉站在正屋門口,直到宋爺爺去世,看一眼地上宋曉旁側的佩劍,眼裏閃過一抹猶豫,終是沒有開口讓其歸還。
宋曉哭了一會兒,頂着兩顆腫成核桃的眼睛出來。
宋爺爺死了,家裏沒有準備棺材,需要去山上砍幾棵樹木訂成薄棺。
一出來,正好撞見扛着一顆一人環抱粗樹木的韓鴉。
宋曉下意識握緊手裏的佩劍。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把韓鴉的佩劍還給他,他是如何取來這棵樹木的?
韓鴉放下木頭,轉過身來,宋曉一眼看到他腰間别着刀鞘還有一把砍卷了口的普通大刀。
那大刀倒像之前那幾個人掉在地上的。
韓鴉擦了擦汗,看着宋曉手裏自己的佩劍。
宋曉握緊佩劍,沉默了幾息,遞給韓鴉。
韓鴉接過。
自己的劍握在手裏,感覺大大不同,韓鴉手腕轉動,挽了個劍花,‘唰唰’幾下,渾圓的樹木在他劍下被削去皮,砍成片狀。
宋曉握緊手,盡量忽視心中空落落的陌生感覺,進了屋,拿出鐵錘和道具給韓鴉,自己進屋,給宋爺爺整理遺容,換上新衣。
宋曉出來時,院子裏多了一口薄棺,韓鴉正好收刀入鞘。
看着韓鴉腰間那柄漂亮的佩劍,宋曉神色恍惚了一瞬。
鬼使神差地走到韓鴉面前,一把握住劍柄。
趁韓鴉沒有反應過來,宋曉猛力往外一拔。
拔了一次,沒拔出來。
又拔,同樣沒拔出來。
宋曉冷着臉,固執地還要再拔,韓鴉按住她的小手,沉默了片刻,道,“你是拔不出來的。”
這可不是普通的劍。
韓鴉腦海裏閃過紫衣一片衣角。
這把劍,是得到紫衣淬煉過的劍。
這樣的劍,又怎麽是宋曉一個小孩子能夠拔出來的?
果然,宋曉不信邪,又拔了好幾次,都沒能拔出來。
他尚未說話,宋曉漲紅了臉。
韓鴉忍不住笑了,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宋曉更是窘迫,跺了跺腳,轉身進了屋。
宋爺爺死了,這件事還是要通知村裏的裏正一聲。
宋曉的父母十年前就病沒了,宋爺爺接到信後,回來種地。
宋曉自三歲起,一直與宋爺爺相依爲命。
家裏人丁單薄,宋曉的爺爺又在五年前染了病,門口經常會有無所事事的浪漢來騷擾糾纏。
宋曉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手撐起家的同時,不得不想辦法把自己曬黑變醜。
若不是還有些聰明彪悍,宋曉早就被人強擄帶走了。
半大的男孩子,類似陸小海,都不是最讓人害怕的,最讓人害怕的,是那些有着隐秘心思的大人。
譬如鹿子溝的那幾個兄弟。
裏正也曾出手護過宋曉,但總歸不是一家人,沒法時時刻刻護着宋曉。
聽這一聽說宋爺爺去世了,忍不住歎了口氣,召集了村裏幾個心思比較正的男女跟着韓鴉一起往宋家茅草屋趕來。
幾人剛進院子,看到穿着一身黑衣、頭上戴着一朵白花,打扮素淨的宋曉地站在門口,手裏拿着一把閃着冷光的匕首,與幾個痞裏痞氣的流浪漢對峙。
原本怒目圓睜的宋曉看到韓鴉領着一隊人過來,一下忍不住紅了眼眶。
以前顧忌村子裏的流言蜚語,不敢與村裏的人互交流。
宋曉一時之間沒認出韓鴉帶過來的這些人是三裏屯的人。
看到裏正,宋曉才恍然大悟。
韓鴉的體貼入微,終于打動宋曉。
她以前受過的苦,受過的氣,比這強百倍,卻沒有哪一次,宋曉覺得這樣委屈,望着韓鴉,宋曉眼眶血紅,握緊拳頭,猛然轉身,朝牆壁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