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宋曉洗漱完畢，扔了刷牙用的柳條進了廚房，廚房靠牆有一大木桶，木桶裏裝着昨日運來的肉塊。
如今家裏多了個陌生人，宋曉心裏也多了幾番考量。
爺爺體弱，躺在床上，若是以前，她當然不會離家。
可若是多了一個人，這個人能幫助自己照顧爺爺……
想到昨日韓鴉銳利的眼神，宋曉蹙眉，聽到門外傳來‘吱呀’一聲，宋曉目光閃爍，忙走了出來。
韓鴉一手拎着兩隻白兔走進來，一手抱着一捆幹草。
休養了一天，他的身體好了許多。
宋曉見到昨日連爬都爬不起來的韓鴉今日居然能獵到兔子，心下一沉，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很快，這點子難看就被欣喜取代了。
這人這麽厲害，隻怕昨夜就能動彈了！可他昨夜并沒有對她和爺爺動手！
至少可以證明，這人不是個壞人！
宋曉大大松了口氣。
“……這麽早，”宋曉忙走到韓鴉身邊，殷勤地抱過韓鴉手裏的幹草，眨巴着可愛的鹿眼睛，宋曉熱情道，“我叫宋曉，大哥哥，你叫什麽？”
态度轉換得這樣快，韓鴉看了宋曉一眼，頓了頓，柔聲道，“韓鴉。”
“哦！韓大哥！”
“韓大哥！你是本地人嗎？”
韓鴉搖頭“我不是。”
宋曉“韓大哥，能讓我看看你的佩劍嗎？”
韓鴉猶豫了一下，取下腰間佩劍遞給宋曉。
利劍入手，沉沉的，墜得手腕發酸。
宋曉緊緊握着利劍，在韓鴉蹲下身處理兔子時，快速地摸了一遍劍身。
刻有凹凸槽的劍身，宋曉仿佛嗅到濃郁的血腥味。
沒想到，這人居然對她半點不設防……
宋曉咬着下嘴唇，複雜地看着韓鴉的背影，語氣天真，“我與韓大哥萍水相逢，也算緣分一場，韓大哥，之前，您讓我給您送信，是認真的嗎？”
韓鴉動作一頓，擡起頭來。
宋曉對上韓鴉了然幽深的目光，不禁有些别扭地移開眼。
自個兒昨日還對這人動過殺心，今日就這麽殷勤，宋曉臉頰微微發燙，不自然地垂下頭。
韓鴉就着木盆裏的水洗洗手，看着宋曉身手利落地将幹草放到牆角柴哚之上。
女孩的一番思量變化，他都看在眼裏。
他不拆穿不抵觸，不過是因爲，他知道，生活磨人。
這小女孩，小小年紀，手段硬，會說話。
就是，還太弱。
比如說，如果遇到的是他，或者比他還厲害的人，他們起了歹心……
韓鴉起身走到宋曉身後。
半天不見韓鴉回應，宋曉心裏的熱意冷了兩分，不過她年紀小，面嫩，不言不語時，模樣懵懂，面上還當真看不出什麽。
笑了笑，宋曉轉過身來，一隻寬厚有力的手掌搭在她肩膀上。
宋曉渾身一僵。
“太急躁了，”韓鴉搖頭道，“還要堅持每日煉體……把本事練上來！”
被一個陌生人抓住七寸教訓的感覺，簡直太糟糕了。
宋曉臉色陰晴不定地看着韓鴉。
韓鴉表情不變，手下微微用力，宋曉感覺肩膀骨頭像是要被捏碎一般，疼得臉色慘白，“你！”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你的這些小花招，隻會縮短你送命的時間。”
韓鴉擡手拍了拍宋曉的腦袋，“知道嗎？乖一點。努力練功。争取成爲一個高手。”
宋曉臉一下漲得通紅，偏偏她又掙脫不了，一張小臉氣得鐵青，“高手？說得輕巧！”
宋曉憤憤不平地怒斥“我無父無母，誰來教我武功？成爲高手……”
宋曉深吸了口氣，壓抑着心底的怒氣，人啊，總是說話不腰疼！
她要照顧爺爺，哪裏有那麽多時間去苦苦練武功？！
韓鴉愣了愣，緩緩松開手。
宋曉往後退了幾步，瞪着韓鴉。
韓鴉自覺不小心戳到别人痛處，又是一個這樣小的孩子，沉默許久，擡起頭來，輕聲道，“其實，我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宋曉一愣，忍不住上下打量韓鴉，他的傷還沒好，可今日一早就去打獵了。
這世上，多少人的人生是完美的？
大多數的人，人生都是千瘡百孔。
而大多數的人，都是一邊忍着痛，一邊堅強又任性地活着。
宋曉心裏那股悶氣，莫名其妙就平息下來。
此番交手，韓鴉展現的實力徹底扭轉了宋曉的看法——在無處可去的情況下，根本就沒必要防備韓鴉，因爲韓鴉武功高強，如果韓鴉決定對他們動手，就算她在，也改變不了什麽。
反正今日要去集市，索性先去山上采點草藥，拿到集市賣了，再買點鹽回來。
宋曉望了望天空，天空越來越明淨，快到午時了。
家裏還有一些面，先弄點吃的，再上山。
“韓大哥，你先坐坐，我去做點吃的，中午上山一趟，你在家，幫我看着爺爺，可好？”
韓鴉點頭。
宋曉笑着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廚房裏傳來涮鍋的聲音。
韓鴉快手快腳地理好兔子肉，送到廚房，放在砧闆上，出來，靠在柴垛上假寐。
剁肉的聲音很好聽。
韓鴉嘴角微揚。
半個時辰後，宋曉端着兩碗餃子走了出來，“嘗嘗，新鮮的兔肉餡餃子。”
“謝謝，”韓鴉接過碗。
還有一碗清淡的面湯，韓鴉不客氣地接過來，在竹席旁側坐下細細品嘗。
宋曉見他毫無防備地吃了餃子喝了湯，顯然心無芥蒂，宋曉轉身再次進了廚房，端着一碗餃子一碗面湯進了正屋。
面湯底有細碎的菜葉，韓鴉攪動了兩下，菜葉旋轉着，在面湯中飛舞。
他倒映在面湯中的人臉有了笑意，剛喝了幾口湯，聽到屋子裏傳來宋曉焦急的呼喚聲，韓鴉動作停頓了一下。
“爺爺，”宋曉急紅了眼，扶着臉部蠟黃的宋爺爺坐起來。
怎麽回事？
明明昨日好了很多，怎麽今日好像更嚴重了？！
宋曉伸手輕輕搖了搖宋爺爺，好半晌，宋爺爺勉強睜開眼，“曉曉，”
“爺爺！”
“爺爺你醒了！”
宋曉擡手抹了把眼淚，嘴唇翕動了幾下，夾了個餃子遞到宋爺爺嘴邊，“爺爺，您嘗嘗餃子，曉曉親自做的，韭菜兔子肉餡的，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