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就一間。
牆壁上是一小佛龛。
牆角一堆香灰,密密麻麻地插着一些的香柄。
寒鴉手裏握着金色回轉符,抱着宋曉跪在一溜的骨灰盒面前。
回轉符。
傳說中能轉氣運的回轉符。
軒轅帝鴻看向寒鴉,這時他身上籠罩着朦胧金色光芒。
果然,宋曉把她的氣運轉到寒鴉身上了。
怪不得那鼠怪吞噬了宋曉的靈魂後,功力會大增。
寒鴉從兜裏掏出一方幹淨的帕子給宋曉擦臉。
她的半張臉骨頭盡碎,垮得厲害,寒鴉心裏湧起一股暴躁戾氣,良久又自行消散不見。
“一直是這樣傻的一個人,”寒鴉突然笑了,“她保護我,從來都是以命爲代價,”
“将軍,您還記得她嗎?那個傻傻的丫頭。”
打算出門的軒轅帝鴻難得的停下腳步聆聽。
他打算對付樂荻,樂荻翅膀硬了,需要助力,否則,他也不會親自追過來尋寒鴉。
寒鴉提到宋曉……
軒轅帝鴻冷漠的眼裏浮起絲絲漣漪,“孤記得。”
寒鴉微笑,“我也記得。”
回憶起最初相見時,紮着羊角辮的宋曉,緊緊跟随。
那時他和沐伊被紫藤設計,落到韭羿手中。
他急急忙忙回北方搬救兵,路途中,馬匹急于奔命,從山坡上滾落,他由于日夜精神緊繃,沒有及時反應過來拉住缰繩,連人帶馬從山坡上滾下。
遇到尚且年幼的宋曉。
還有病重的宋爺爺。
宋曉小小年紀,架着牛車拉着宋爺爺往村裏趕。
他們剛從縣城趕回來,孤苦無依的一老一小,縱再如何大膽,趕車趕到半路,突然有一個人連人帶馬的從山坡上滾下來,砸在牛車面前。
滿身是血。
寒鴉還記得,那時宋曉被吓白了臉,依舊還故作鎮定的模樣。
宋曉的爺爺睡得昏昏沉沉,撐起身問發生了什麽。
宋曉“爺爺,沒事!就是山坡上滾下一塊石頭擋住了路。”
紮着羊角辮、穿着粗布衣的小女孩,下了牛車。
戰戰兢兢好走到寒鴉跟前仔細打量,寒鴉嘴唇幹裂脫皮,閉着眼無聲地大喘氣,他臉色蠟黃蠟黃的,胸膛快速起伏。
他疲憊得連根指頭都動不了。
似乎沒有什麽威脅性。
宋曉膽子大了起來。
用木棍在韓鴉臉上戳了戳,韓鴉沒什麽反應。
宋曉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大馬上,這大馬渾身腱子肉,是好馬,不過,眼看着也要不行了。
爺爺和自己生計艱難,如果有這匹馬,可以解決好久的夥食問題。
宋曉動心了。
如果光是自己也就罷了,可是爺爺生病了,需要好好補一補。
宋曉安靜地躲在韓鴉身邊,等待着,等着他死。
相比較之前的大喘氣,韓鴉的呼吸,漸漸弱了下來,最後,幾近于無。
“你……你死了嗎?”宋曉腿都蹲麻了,咽了咽口水,鼓着勇氣,把手指湊到韓鴉鼻下,想試一試他到底還有沒有呼吸。
就在她的手湊到韓鴉鼻下時,韓鴉倏地睜開眼,一雙寒芒閃爍眼睛緊緊地盯着宋曉。
“啊!——”宋曉吓了一跳,一陣低呼,往後跌了出去,手按在尖銳的石頭上。
一半吓的,一半疼的,宋曉緊緊咬着唇,眼淚汩汩冒了出來。
“…曉…曉,你怎麽了?”宋爺爺掙紮地爬起來。
宋曉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血,跑到牛車上,道,“爺爺,我沒事!”
宋曉緊緊抓着缰繩,甩着鞭子,打算快速通過。
韓鴉眼神冷靜地看着眼前的牛車,準确地說,是看着宋曉。
這一路,他爲了盡快趕回軍中,一直沒敢休息,終日奔跑,已經跑死了三匹馬。
頭頂上紅彤彤的圓日,正往西邊傾斜,時間已經過去五六日了,還不知道北方是個什麽樣的場景。
他不敢想在得知自己和沐伊一同消失後,軒轅帝鴻會做出怎樣不可挽回的事……
無論如何,他要活着趕回去。
出于本能,在牛車與他錯身而過時,韓鴉伸手抓住車輪。
宋曉急了,接連甩了幾鞭,牛‘哞哞’地叫着。
車輪蹭傷韓鴉的手,韓鴉依舊緊緊抓着車輪不放。
宋曉回頭看了一眼躺在車廂裏沉沉睡過去的宋爺爺,歎了口氣。
就當給爺爺積福吧!
“你……你沒死啊……”宋曉下了車,期期艾艾地走到寒鴉跟前,神情怯怯地問了一句,看韓鴉看向自己。
宋曉眼裏閃過一絲沮喪,裝作有些害怕懵懂地垂下了頭。
韓鴉這種人,一看就是有武功傍身的!
這種人,遇見了,若是不管不顧,指不定日後會來報複自家。
還有個法子,那就是,殺了他,以絕後患。
宋曉心‘咚咚咚’劇烈跳着,擡眼,對上韓鴉了然的眼,還有頹唐寬容釋懷的眼神。
宋曉心下一動,抓着石頭的手松了松。
韓鴉松開手,認命地扒在地上,他現在尚存一絲力氣,不能自保,卻能與這小女孩同歸于盡。
想着自己回到軍中多半也是一條死路,韓鴉歎了口氣,費力地解下手上的護甲,遞給宋曉,“小姑娘,能不能幫我傳個消息?待我死後,把這片護甲送到軒轅軍中。”
說完閉上眼,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
宋曉沉思片刻,默默地爬起身,取了水囊,又重新走到韓鴉身邊,喂他喝一口水。
一個把生死置之度外,隻爲傳遞消息的人,能壞到哪裏?
宋曉決定救他一命,自己和爺爺孤立無援,這人說不定還能成爲他們助力。
她和爺爺,太難了。
地都被村裏的人搶光了,那些人霸占了他們在村口的好房屋,把他們趕到山腳的茅草屋裏。
接下來就要對她動手了。
不,她不能離開爺爺,爺爺病重,說不定……
宋曉站起來,神色變換不定地跺了跺腳,咬牙切齒地哼了一聲。
水滋潤了韓鴉冒煙的嗓子。
沁涼沁涼的井水,有點甜絲絲的,像甘泉。
韓鴉擡眼看着宋曉,低聲道謝“謝謝。”
他的水囊早就幹了,這幾日,渴了就随口喝一點雨水。
韓鴉試圖爬起來,渾身骨節發疼,他又重重地跌倒在地。
宋曉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鄙夷揶揄笑意,又不屑地撇撇嘴。
沒想到,還是個要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