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帝鴻緩緩升空,21世紀的高樓大廈在他視線裏越變越小,越變越小。
一萬年,他目睹這座城市,從繁盛國都變成凄涼墓地,由凄涼墓地變成森林,從森林變成村莊……木樓房屋逐漸被混凝土取代。
一萬年啊!
軒轅帝鴻仰頭深吸了口氣,腦海裏浮現那抹熟悉的身影,軒轅帝鴻面色一厲。
如果有可能,他真恨不能從來沒有遇見她,和她沒有任何瓜葛。
……一萬年前。
軒轅帝鴻擅自逃離流放地的事傳回豐都,帝王派大監送來一張聖旨——将軒轅帝鴻發配戰場。
大監将聖旨裹成一團,粗魯地塞到軒轅帝鴻懷裏,騎着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軒轅帝鴻拿着聖旨站在帳篷前,呆如木雞。
他最愛的父親,竟然讓他披甲上戰場。
軒轅帝鴻呆呆地站了許久,忽而,他拿着聖旨跑出破帳篷。
“紫衣,紫衣,”紫衣正躺在戈壁上喝酒,軒轅帝鴻奔過去撲在她身邊。
軒轅帝鴻緊緊拉着紫衣的衣袖,淚流滿面道,“紫衣,孤的父王不要孤了!紫衣,你告訴孤,孤到底做錯了什麽?!”
紫衣面色淡然地抽回衣袖。
你沒有做錯什麽,你錯在生在帝王家,錯在礙了别人的眼。
“紫衣,我做錯了什麽!我不明白!”軒轅帝鴻嗚嗚地哭着,見紫衣不理,一頭栽到紫衣懷中,拉着紫衣寬大衣袖擦鼻涕,“他爲什麽不要我?我比他們都聰明,我比他們都優秀!”
這小破孩太鬧心了。
紫衣被他纏得無法,拉回衣袖,冷聲道,“他爲什麽不要你,難道你猜不出原因?”
軒轅帝鴻臉色一僵。
他知道。
隻是,他不願意相信!
他不願意相信他尊敬愛戴的父王會因爲嫉妒他的才華,将他貶爲庶民,抛棄他,讓他去戰場送死。
他不信!
軒轅帝鴻滿目凄涼。
紫衣見不得這樣一副怨婦模樣的天煞體,親自上山去抓野雞,抓田鼠烹饪了一鍋美食。
軒轅帝鴻傷心欲絕地哭了一場,見紫衣自顧自地搗鼓着吃食,跑到紫衣身邊,好奇地問道,“你在做什麽?”
“給你做好吃的。”紫衣咧嘴一笑,隻盼吃的能堵住你的眼睛,别動不動就哭。
軒轅帝鴻看着木棍上鮮血淋漓的血肉,傷心去了不少,“我幫你弄吧。”
他已經好些沒吃過肉了,紫衣烤的肉,很香。
兩人烤了慢慢一兜肉塊,在紫衣的‘慫恿’下,軒轅帝鴻化悲憤爲食欲,狂吃狂喝。
不過一個月,他的身體便如氣球一般,飛快膨脹起來。
外出務工的韓鴉回來,驚覺軒轅帝鴻已從貴族佳公子,長成一個肥頭大耳,雙眼眯縫的肥碩少年。
他曾以爲,紫衣呆在軒轅帝鴻,是有所圖謀。
如今看來,是他想差了。
令人猜不透的紫衣。
他們韓家,世世代代忠誠于後族。
因爲手段殘忍的後族控制着他們家族的孩子,爲了後代他們對後族,又怕又懼。
紫衣一直都是溫和的,可是韓鴉卻覺得可怕。
那是第一次,韓鴉對除了後族以外的人産生懼意。
來了士兵押解他們上戰場,軒轅帝鴻有些怔忡猶豫。
紫衣“去吧,上了戰場,你便有機會積累戰功,你便能稱王稱霸,去吧,這個世界都是你的!曾經看不起你的人,都将匍匐在你的腳下,去吧……我會幫助你,要不你拜我爲師?”
紫衣的聲音是柔和的,可不知道爲什麽,韓鴉卻覺得可怕!
小小的軒轅帝鴻聽了紫衣的話,立馬下定決心去戰場。
軒轅帝鴻咬牙在地上給紫衣磕了個頭,不待紫衣反應過來,軒轅帝鴻便站起來,“曾經有個老先生給我蔔過一卦,卦上說,孤天生克親……孤不能有師父,孤怕害了你,不如這樣,我給你磕個頭,你便教我吧,也無所謂師傅不師傅了。”
紫衣聞言愣了半晌。
他替她做了決定?
不過,也好,他是天煞體,還是别挂上師徒名稱爲好,免得以後他出現問題,反而連累她。
“也好,”紫衣答應下來。
軒轅帝鴻沖紫衣抱拳,“謝過。”
紫衣揮揮手,“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軒轅帝鴻和韓鴉出了帳篷,兩人沐浴在月光下。
盡管韓鴉也覺得去戰場是唯一的出路,可是他依舊覺得,有些不妥。
比如說,軒轅帝鴻不過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少年……不,如今他是個連走幾步路都會喘氣的少年,如何能應對戰亂紛飛的戰場?
隻怕不行。
兩人回到隔壁的帳篷,韓鴉伺候軒轅帝鴻洗腳。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上戰場,”軒轅帝鴻幽幽道,“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
韓鴉跪倒在地,“屬下知罪!”
軒轅帝鴻睜着眼看着匍匐地跪在地上的韓鴉,‘呵’了一聲,“起來吧,如今我身邊隻有你和紫衣兩人……你明明知道我不會責怪你……就像我明明知道紫衣拼命地喂我吃肉,不過是因爲想堵住我的嘴,”
韓鴉心下一驚,正在擡頭。
軒轅帝鴻哽着聲喝罵道,“不準擡頭!”
韓鴉忙低下頭。
“我明明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我還是要裝作不知道,我知道,我在你眼裏就是一個拖累,在紫衣眼裏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玩具,可我還是不敢離開你們,”
“所以,你也不用勸我了,”軒轅帝鴻皺着利劍一樣的眉頭,“我要讓她教我武功,我要去戰場,我要出人頭地,”
我要讓豐都裏高高在上的君王睜大眼看清楚,我才是他最出色的兒子!
發配戰場前一日,軒轅帝鴻拖着他和紫衣一起上了戰車。
說起紫衣,韓鴉一直覺得她是個神秘的、強大的女人。
每日,她會抽時間離去,帶着一身淡淡熏香回來。
他很奇怪,爲何在荒漠裏,她還能找到洗澡的地方。
“紫衣紫衣,孤命令你帶我去洗個澡!”他常常能聽到軒轅帝鴻對紫衣提各種各樣的要求。
每次紫衣都是含糊着拒絕,
拉他們的戰車是一輛破爛戰車,一共拉了十個人,軒轅帝鴻受不了他人身上的臭味,一頭紮在紫衣的懷裏。
紫衣也不嫌棄,總是穩穩地抱着他。
車子行走到一半時,壞了。
十個人交換拉車,軒轅帝鴻常常因爲體力跟不上摔倒,他卻是個倔性子,摔倒了從不喊疼,爬起來繼續往前走。
紫衣任由他摔。
摔了接近百次以後,紫衣阻止軒轅帝鴻上車休息,她從地上搬來兩塊大石頭。
将其他人一同趕到車上,讓軒轅帝鴻在地上推着他們走。
軒轅帝鴻鬧過兩次後,屈服在紫衣的強勢之下。
“快點,”紫衣用刀柄拍着軒轅帝鴻寬厚的背。
車輛太重了,軒轅帝鴻根本推不動,韓鴉想要幫忙,被紫衣一個點穴定住了,“自己的活自己幹。”
紫衣再次對軒轅帝鴻道,“用點勁兒……遲了,你得替這裏所有人承擔懲罰……我聽說懲罰是,先餓個三四天,再跑幾百裏,然後發配到換洗間給士兵門洗衣,做飯……軒轅帝鴻,難道你想當一輩子廚夫?!”
軒轅帝鴻滿頭大汗地擡起頭,惡狠狠地瞪着紫衣咆哮道,“才不要!孤才不要做一輩子廚夫!”
然後,如坐針氈的韓鴉發現,手無縛雞之力的軒轅帝鴻真的推動載有九個人的闆車
想到這裏,紫衣噗嗤一笑。
“你笑什麽?”
“笑你。”紫衣笑睇了軒轅帝鴻一眼。
軒轅帝鴻立馬瞪眼皺眉,“你敢笑孤?!”
他語氣不滿,話中卻無多少敵意。
紫衣搖頭大笑,“你可真有趣,我啊,不走了,陪着你!”
“當真?!”軒轅帝鴻大喜,繼而他又垮下臉,“你不會是說謊的吧?你當真不會離開我?”
紫衣散漫地點了點頭。
當真。
在你還沒咽氣之前我都不會走。
“那好,那你把你臉上面具摘下來,讓孤看看你的樣子,”軒轅帝鴻伸手去揭紫衣臉上的面具,“你若不摘下面具,孤怎麽放心你留在孤身邊?”
即使證實過他摘不下來,可他還是想再試試,萬一能行呢?萬一他能摘下來呢。
這次紫衣沒有任由他動作。
擡劍擋住軒轅帝鴻的胖爪子,紫衣笑道,“怎麽,你不相信我?你若不相信我,我便隻好黯然離去了……”
但是我有個要求,從此以後你不得對我動手動腳,妄圖摘下我臉上面具。”
軒轅帝鴻一噎,忙道,“孤當然信你,孤想知道你長什麽樣,不過是……不過是怕萬一,萬一有一日你走丢了,我還可以給你畫像,讓别人照着畫像去找你。”
紫衣笑道,“想知道我長什麽樣?那我可告訴你,我長得很醜的,跟石頭一樣醜!”
“跟石頭一樣醜?”軒轅帝鴻下意識好奇地睜圓了一雙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石塊,吃驚問道,“跟石頭一樣醜,那是什麽樣個醜法?”
沒吓到小孩,反而引起他的興趣,紫衣尴尬地咳了一聲。
這天煞體,當真膽大。
躺回塌上,紫衣面朝裏,“我睡了,有事明日再說吧。”
自那以後,軒轅帝鴻每日都圍着她轉,纏着她想要将她的面具扯下來,“你都不讓孤看你一眼,如果哪一天你走了,孤怎麽找你?”
日子打打鬧鬧地進行着,
紫衣,你負我。
軒轅帝鴻臉色痛苦地閉上眼,兩團黑色旋轉雲團在他手下加速旋轉。
周遭像是被凍結了一般,陷入詭異的甯靜。
天上風雲在極速變幻着,軒轅帝鴻突然睜開雙眼,一雙眸子像是沁沒在濃稠的血液中似的。
起風了。
風勢漸大。
“将軍!”寒鴉發現自己終于能動了,忙奔到軒轅帝鴻身邊,“将軍!您不能召喚嗜血!”
嗜血是一柄魔劍,一柄飲過無數人鮮血的魔劍。
嗜血出,生靈塗炭。
望着身處旋風中心的軒轅帝鴻,寒鴉臉色微微發白。
軒轅帝鴻一掌拍在胸口,嘔出一口鮮血。
他雙手合并,兩團黑色雲霧在他指引下逐漸合并,雲霧延長的另一端,纏繞在白倚雯腰間。
軒轅帝鴻深吸了一口氣,起勢,雙手緩緩的,一寸一寸往上提。
紫衣,朕尋你尋了一萬年。
整整一萬年,你竟不肯出來看我一眼。
軒轅帝鴻面若寒冰。
“将軍!”寒鴉在軒轅帝鴻身邊拼命拍打軒轅帝鴻的護體鋼罩,“不能讓嗜血出世!”
黑色雲霧中心漸漸轉紅,半空響起一道龍吟。
“瘋子!”白倚雯咬牙切聲道,扭了扭身,腰身上的黑色雲霧纏得更緊。
行動不了。
天上濃雲越積越厚,越積越厚,紫色雷電‘轟’地一聲炸響,
紫衣,你負我。
兩團黑色旋轉雲團在軒轅帝鴻手下旋轉,深吸了一口氣,軒轅帝鴻突然睜開赤紅雙眸,雙手合并,緩緩往上提。
“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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