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巷街道路口,地上有一灘半幹的黑紅色血漬。
巷子裏,趙廉指着有三道明顯劃痕的牆壁對刑昭道,“……這是打鬥留下的痕迹……警車過來時,洛家兄妹躺在地上——”
肩上通訊器響了,趙廉停住話頭,按下通訊器接聽鍵,“喂,我是隊長趙廉,請講。”
通訊器另一端傳來青年簡潔有力的聲音,“趙隊,趙隊,我是b組組長王港,東區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趙廉“b組留下兩人随我一起去普恩醫院看望受傷的洛家兄妹,其他人撤退。”
“是!”
挂斷通訊器,趙廉擡頭問刑昭,“刑昭,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醫院看看?”
物證稀少,目擊證人顯得尤爲重要,他要去醫院一趟,親自問問洛家兄妹當時的具體情況。
刑昭雖隻是個年輕的軍校生,但他功夫了得,能力也十分出衆,又在許多案件中有赫赫功勞,非常值得倚重。
趙廉看着刑昭,儒雅的眉間透出幾分期盼。
刑昭咧嘴點點頭。
撇眼看到一個詭異的場面,刑昭點頭的動作一頓。
不知何時,沐伊來到巷子口,她蹲在血漬旁,用指頭沾了地上半凝的血漬,湊近了仔細端詳,然後一臉平靜地将手指塞到嘴中。
血液蹭到她唇瓣,艷麗的深紅與蒼白無色形成鮮明對比。
空曠的巷子口,少女背脊微微凸起,像一張繃緊的弓弦。
刑昭的心一下收緊,又猛地張開。
不知道爲什麽,這樣的沐伊。讓他覺得,十分壓抑。
鼻翼翕動,呼吸漸重,刑昭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刑昭血液流速加快,正義之光以他爲中心,化作一隻帶翅的金虎。
金虎咆哮着奔向沐伊。
沐伊周圍出現大大小小、約十來個黑金色旋渦飓風,黑色飓風擋在金虎面前。
金虎試探着連躍了三次次,躲開兩個黑金色小飓風,再次撲向沐伊。
沐伊正閉着眼搜索血液的主人。
許多光怪陸離的影像湧入腦海,最後,形成一張白幕——一張病床,兩個病人。
洛珈校服上沾了幾團幹涸的血漬,他一動不動地端坐在病床前,病床上是面敷白帶、昏迷不醒的洛小嘉……
不是。
地上的血不是樂荻的。
沐伊睜眼,身上冷意漸漸散去。
沒了。
萦繞在沐伊周身的詭異氣息消失。
刑昭拳頭松了松,渾身如虹氣勢褪去,騰躍在半空的金虎随之破碎。
金光化作縷縷金菊花瓣,圍在沐伊身周,蜷縮伸展。
刑昭目光直直地望着沐伊。
方才,有一刹那,他竟覺得沐伊是個十分危險的邪物。
可仔細看去,沐伊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刑昭不自覺撇開眼。
這幾日,沐伊一直卧病在床,并沒有做什麽惡事,而且,他能感受到沐伊是個善良的人……他怎麽能惡意揣測她,把她當成邪物?
系統守護者本命魂力值-1,本命魂力值-1,本命魂力值-1,剩餘值2634。
每10點本命魂力便可兌換1年壽命……本命魂力出現虧損,意味着壽命衰減。
聞着空中飄蕩着的腐臭味道,沐伊突然想起在流風高中校園裏感受到的,那股陌生且強大的力量。
擡手擦去唇上鮮血,沐伊目光沉寂如枯井。
真有意思。
随便派來一隻鼠怪,便叫她狼狽至此,她倒是好奇,那股神秘力量的主人到底是誰。
……
日光正盛,郊外城堡牆壁上的花朵争相競放,生機盎然。
在這熱鬧之中,幾十丈的地下深處,是一深不見底的濁流,樂荻便在着濁流之中,嘴裏‘咕噜咕噜’地冒着氣往下沉。
越往下沉,身體受到的壓力越大,呼吸越來越困難,樂荻睜開眼。
剛睜開眼,身周濃稠的污水争先恐後地擠進眼睛,樂荻忙閉上眼——處境很糟糕,他在水中,還被藤蔓纏住了腳腕。
樂荻張開雙臂奮力往上遊。
然而,每遊上一截,他腳腕上系着的藤蔓便拽着他往下沉。
無數次掙紮,無數次被拽。
直到雙臂沉重如鐵。
樂荻緊緊抿着唇。
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初一到初三,連續三年,他都是學校自由泳的冠軍,他一定能逃出生天!
樂荻調整呼吸,穿過無數藤蔓,繼續往上遊。
皮膚被藤蔓擦破,血融在污水中。
在樂荻看不到的地方,血液飄過,污水變清,朝下看去,隐約能看到污水底層交纏虬結的蒼老樹根。
密室裏突然傳出一道意猶未盡的歎息聲,那聲音沉悶蒼老,如地獄深處的惡鬼享用美食後發出的聲音。
誰?!
樂荻動作停頓了一下,繼而遊動得更快了,下意識地,他想要遠離那聲音。
然而,他遊得再快也沒有用。
污水倒流。
樂荻被藤蔓拽着,拖入污水深處一人腰粗的樹杆旁。
感知到樂荻靠近,樹杆上皺成一團的樹皮張開,露出一雙淺灰色的眼眸。
淺灰眼眸盯着樂荻,灰白近銀的瞳仁裏裏漸漸浮出一絲嗜血的貪婪……
不!
脖頸上刺痛吮吸感太過于真實,樂荻猛地睜開眼,臉上滿是駭然之色——有奇怪的生物在吸他的血!
可事實是,周圍沒有污水,也沒有藤蔓。
樂荻背脊僵硬,坐在藍色沙發上,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房屋。
高大的、繪有千奇百怪樹枝紋的牆壁,狹窄的窗戶,陰暗的房間,藍色沙發披着白色複古墊,長案、矮幾上各自擺着一束藍色鹫尾花。
因起得猛,他身上的薄被掉在地上,柔軟順滑的布料累成一摞曼妙的風景。
樂荻閉眼,贲張的眼角慢慢恢複如常。
他回到白家城堡。
讓他感到壓抑,沉悶,恐懼的城堡……這不是他想要的。
沐伊清亮無害的眼睛在腦海中閃過。
樂荻皺眉,以指節抵着太陽穴,揉着額角,樂荻仰頭靠在沙發上。
他在臭氣沖天的淤泥中長大,不可避免地沾上甕臭的淤泥。
他自認不是幹淨人。
可他依然想要過正常的生活……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樂荻冷聲道。
屋子裏十分靜谧。
樂荻抿着唇,四下環顧,臉色隐忍又痛苦,“白倚雯,你别不說話!”
“别說我現在四肢健全,就算你斷了我的手腳,我爬也會爬出這座城堡!”
“我,絕對不會呆在這裏!”
“這些年你明裏暗裏,三番四次對我動手動腳。”
“……我雖不知道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但是我知道,你想要得到的東西,必須獲得我的同意!”
樂荻撐起身來,俊美的臉上浮出一抹與白倚雯同出一轍的狠厲,“你若堅持對我用強……我這輩子,都不會認你!”
話音剛落,穿着一身淺藍騎馬裝的白倚雯從牆角書閣陰暗處走出。
“小樂樂,”白倚雯走到樂荻五步遠,停下,幽幽開口道,“我何時對你用過強?我若當真對你用強,你如今還能安然地站在這裏?”
聞言樂荻先是怔住,旋即他唇角浮出一絲冷笑,“你強行囚禁我,逼我和你……不是用強?呵!”
白倚雯盯着樂荻憤懑隐怒的俊臉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小樂樂,那你說,你要怎樣才能認我?”
樂荻閉眼。
白倚雯強行狡辯的模樣讓他泛惡。
眼不見爲淨!
僵持良久,白倚雯“唔”了一聲打破沉默,“小樂樂,不如這樣吧,”
走到沙發旁,白倚雯站在樂荻面前,不顧絕樂荻推拒,伸手扣住樂荻的下巴。
白倚雯低頭,鼻頭抵在樂荻鼻尖,輕聲喟歎。
她養的寵物,長大了。
白倚雯“小樂樂,我放手一年……一年裏,我不會幹涉你的生活……一年後,你若還是對塵世眷戀如初,我便放你自由……”
“當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