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恩看表的同時,劉志偉看到那艘離港的小船駛近了,船頭站着一個穿着講究的男人, 他的身後有幾個廚師端着蓋着蓋子的餐盤,餐盤的周圍擺滿了蠟燭。
劉志偉迎到船舷邊上一看,立刻回頭想向喬恩彙報, 沒想到船頭的男人先開了口:“好久不見,喬恩!”
喬恩站在甲闆上挑着眉毛看着對方:“喬納森, 我可不記得我邀請你了。”
劉志偉愣了一下,接着猛地反應過來看向對方, 差點把自己的脖子扭了。
喬納森,喬恩的對頭公司霸王龍的頭兒, 納西薩斯系統的持有人。就連霸王龍劉志偉都隻在網上聽說過,别說喬納森。可他現在都跟飓風的喬恩結婚了,見到喬納森似乎也不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
喬納森的年紀顯然比喬恩更大,他留了漂亮的胡子,胡子和頭發都是灰白色的, 那種顔色沒有讓他顯得老,反而帶來了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他像個英國紳士一樣對喬恩和劉志偉擡了擡自己頭上的帽子, 微笑着在水手的幫助下上了船。
“我聽說你帶着你的未婚夫回來了,你不願意向我介紹一下嗎?”喬納森登上了船, 喬恩卻沒有太大的反對。那些廚師和水手正在将食物和餐具一樣樣擺上甲闆。他們非常熟練, 很快就将整個空蕩蕩的甲闆布置得漂亮而溫馨, 圓桌上擺滿了餐盤,一旁還擺了一個酒架,上面擺滿了酒和各種酒杯。
喬納森選了一瓶香槟,親自打開給一個杯子倒酒,遞給了劉志偉:“很高興見到你,喬恩的未婚夫。”
“是丈夫。”喬恩很不客氣地反駁了一句,接過了喬納森遞給他的另一杯酒,“我們已經結婚了,隻是想補辦個婚禮。”
喬納森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結婚了?這我可沒聽說。”
“你不必聽說所有事。”喬恩嘲諷道。
“至少我聽到了你即将被罷免的消息。”喬納森微笑着同喬恩碰了個杯,在餐桌的一側坐下了,“因爲你的未婚——丈夫。”
喬恩的臉色耷拉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恐怕高興壞了。”
“這對霸王龍來說并不是個壞消息,”喬納森說,“如果你離開飓風,霸王龍能在兩年内成爲整個行業的領頭羊。”
“哦,你終于承認飓風是目前行業的領頭羊了嗎?”喬恩開始切廚師分給他的牛排,劉志偉的面前也被分了一份。他沒有什麽插嘴的餘地,隻能一邊心驚膽戰地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邊往嘴裏送牛肉。
牛肉好吃得過分,劉志偉忍不住發出了響亮的吞咽聲。
“——抱歉。”
“你喜歡嗎?我門可以都訂這家的餐。”喬恩說道。
“謝謝,這也是我最喜歡的餐廳。”喬納森緊接着說。
劉志偉:“……”
喬恩對着喬納森直白地翻了個白眼說道:“喬納森,查理還沒有吃空你的薪水嗎?”
“……我很感謝你将他送到了霸王龍,”劉志偉覺得喬納森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知道你回到飓風,我本打算将他送回來,可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你離開飓風,就算沒有查理,飓風也會很快喪失它的地位。”
喬恩發出了一聲哼笑,他用餐巾抹了抹嘴:“要讓你失望了,我可沒有放棄飓風的意思。”
喬納森盯住了喬恩。
“有些人覺得他們足夠了解飓風,足以掌握飓風的一切,”喬恩說,“這隻不過是我讓他們産生的錯覺。”
喬納森放下了自己的酒杯。
“有一段時間我的确想要放棄它,”喬恩用手指輕輕旋轉自己的酒杯,“我放棄了我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可有人在我放棄的時候接納了我的所有。我一直到死都将是他的,我的飓風也是他的所有物。”
“喬恩……”劉志偉有些不知所措地握住了喬恩的手。
喬納森深深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接着他舉起了手裏的香槟向他們示意,說道:“祝福你們。”接着他一口喝幹了杯子裏剩下的香槟,站起來扣上了自己的正裝,“我該走了,我會在岸上等你。”
喬恩沒有起身送他,隻是對他舉了舉酒杯:“幫我向查理問好,希望他一直持續給你找麻煩。”
“用不着你囑咐,他一直在成功給我找麻煩。”喬納森扯了扯嘴角。他邁着自如紳士的步伐走到船邊,站在那兒,忽然背對着喬恩說道:“如果飓風沒有喬恩·威廉姆斯,它就不是飓風。”
然後他走下了遊艇,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
廚師和侍者陸續離開遊艇,留下了一桌的食物。他們會在第二天遊艇靠岸的時候再來回收餐盤。
等喬納森的小船離開了好一段,喬恩才起身來到船邊,眺望着對方離開的方向。
劉志偉忍不住說道:“我覺得你們的關系并沒有那麽壞。”
喬恩扭過了頭來,嘴角微微彎了起來:“哦,我們勢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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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納森回到了岸上。岸邊有人正在等他。一個棕發的青年怒氣沖沖地上前來問道:“喬恩怎麽樣?你應該帶我上去!”
“讓你搞砸他的約會?”喬納森瞥了他一眼,“查理,請你至少對你是個麻煩精這點有點兒自知之明。”
查理憤怒地說道:“我不是!”
喬納森沒有理他:“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去哪兒?”查理忍不住問,“喬恩真的要被驅逐了嗎?這是不是意味着我有可能成爲飓風的CEO……”
“别高興得太早,”喬納森一邊走一邊說,“喬恩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
“什麽意思?”查理追上了喬納森一刻不停地問。
“他就像是……重獲新生。”喬納森低聲說,“這讓我又高興,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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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納森帶來的食物讓劉志偉對美國的餐飲徹底改觀,可當他知道這是一家意大利餐廳時,他隻能再一次失望了。喬恩說道:“看見了嗎?美國沒有自己的食物,所有好吃的東西都來自别的國家,我們唯一出名的隻有垃圾食品。”
劉志偉找不到反駁的點。
他們将酒架和盤子簡單收拾後時間已經不早了,喬恩本打算去遊艇上的遊戲室和劉志偉打聯機遊戲,卻在看到遊戲室裏的投影儀時忽然想起了他們來時商量好的活動——“Zeo,movie time(電影時間)。”
劉志偉正想問什麽電影,接着猛地想了起來——《五十度灰》。
迎着喬恩的目光,劉志偉的視線慢慢地平移開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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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恩和劉志偉第二天就再度回到了紐約。喬恩本來爲劉志偉和他的這趟“蜜月”準備了無數安排,卻在到達這兒的第三天就删掉了所有的計劃。
讓他删掉計劃的不是别人,正是劉志偉。
“喬尼,現在是你的關鍵時刻,”劉志偉在汽車裏對猶豫不定的喬恩說,“是否陪伴我并不能作爲衡量你有多愛我的标準,我也不需要你在我和你的事業中隻能選一樣,從朋友的角度出發,我覺得你現在需要待在飓風。”
“可你是我的丈夫。”喬恩說。
“我們之間并不隻有愛情。”劉志偉吻了吻喬恩的嘴角。
喬恩沉默了一會兒,吻了吻劉志偉的手掌心,然後下了車。
飓風大樓就在面前,劉志偉看着喬恩走進了大門。他還拄着拐杖,可看着他的背影,沒有人覺得他是個需要被照顧和同情的殘疾人。他向從前一樣強大、堅固,甚至比從前更加強大。
司機回頭看了一眼劉志偉,目光落在了對方的手腕上。劉志偉的兩手手腕外側各有半圈紅痕。
“你需要處理一下你的手腕嗎?”司機問,“車後備箱裏有醫藥箱。”
劉志偉楞了一下,連忙把長袖往下拉,遮住了手腕上了痕迹,紅色從脖子根蔓延到了耳朵。
“……沒關系,隻是皮帶……一點都不疼。”劉志偉撇開了視線,“能帶我回家嗎?我也得開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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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恩回到飓風的當天,美國媒體就報道了這則消息——被懸賞$1,000,000,000,000的那個家夥回來了。新聞配圖是喬恩走進飓風的照片,他拄着拐杖,身邊有一個攙扶他的青年,那個青年穿着黑色的衣服,帶着黑色的帽子,看不清他的正面面孔。
所有的報道重心都集中在喬恩能夠站立的腿上。在此之前,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喬恩站不起來,他每一次在照片和視頻裏的形象都離不開輪椅,可現在——他的輪椅不見了!
“據報道,喬恩過去一年在中國治愈了他的腿部問題……”
“中國的臨床醫學近年來進展迅速……”
“喬恩的健全回歸是否象征着飓風的新時代來臨……”
“根據内部消息,飓風董事會即将罷免喬恩……”
“過去一年喬恩在飓風的産出幾乎爲零……”
“據統計,過去一年飓風産品受到的負|面評|價平均增長百分之……”
“喬恩……”
全世界的媒體都開始報道相關消息,可官方既沒有給出喬恩在哪裏治愈的腿疾,也沒有給出董事會是否真的要罷免喬恩,對此後喬恩的工作方向和态度更加沒有一點兒透露。
蹲守在飓風外的媒體在此之後很少捕捉到喬恩進出飓風的影像,他像是完全沒有離開過飓風似的,隻能在夜間看到他的那一個樓層的燈光始終亮着。
那些報道播出的時候,有一群人根本沒有關注喬恩的消息。她們搜集每一個報道的圖片,隻爲了找出裏面那個跟許多别的人混在一起的總是同喬恩一起進出的亞裔青年——
“又有一張新的!是Zeo!”
“窩草讓我看看!”
“這張簡直帥暈我!”
“爲什麽我們得在外媒播報别人的報道上挖空心思找愛豆[笑哭]……”
“實力派演員的粉絲都是這麽慘[跪下]……”
“我們Zeo真的連炒作都不會……我都給他的每條微博買了熱門,可是他又不更新微博!”
“我爲我家愛豆操碎了心[捂臉]。”
“總感覺這個群越來越小了,志偉哥再不曝光有點新作品,之前的火度不全敗光了嘛。”
“我好擔心如果志偉跟喬恩的婚訊曝出,會有好多人說志偉哥嫁豪門抱大腿……”
“+1。”
“愛豆不産糧……快要餓死了……”
“可如果志偉哥向那些流量明星一樣頻繁刷流量,可能也做不成他自己的那些作品吧……”
“Zeo到底去美國幹啥去了嗚嗚嗚嗚,都半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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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偉戴着帽子從布魯克林采風完回到了家。他拿來了喬恩的行程單,在半個月内走遍了他們應該一起去的地方。在計劃裏本來是兩個人的旅行,成了劉志偉一個人和他的相機。
喬恩訂的行程的每個落地點都沒有距離紐約太遠,劉志偉每天晚上都能風塵仆仆地回到家,這一回他沒有走遠,也因此回來得很早。
他剛打開門,就被一個擁抱兜頭抱住了。
“我想你。”喬恩沙啞低沉的嗓音在劉志偉耳邊沉沉地響起。
“我也想你。”劉志偉翹起了嘴角。
“我好像有幾年沒有見到你了。”
“我幾乎每天都給你送晚飯。”
“我好像有幾年沒有跟你做|愛了。”
“隻有兩個星期。”
喬恩深深吸了一口劉志偉的脖子:“可我想你。”
劉志偉擁緊了喬恩:“我知道。”
喬恩就那麽擁抱着劉志偉很久很久。
“我得去一趟威尼斯,”劉志偉說,“你知道的,他們在等我。”
在他們原先的行程裏,這一趟威尼斯是喬恩和劉志偉的婚禮之旅,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劉志偉沒有問喬恩是否還會去威尼斯,是否還會同他舉辦婚禮。他知道喬恩正忙在頭上,而他非去不可。他是《變裝》的主演,他得參加威尼斯電影節。喬恩有他的事業,而他也有自己的事業。
“我會在那兒見你,”喬恩說,“你得給我留個位置。”
“你不必非得去,”劉志偉松開了喬恩,“我和你的關系不會因爲缺失一場婚禮而改變。”
“嘿,我是誰?”喬恩盯着劉志偉說。
“喬恩。”
“我是誰?”
“喬恩·威廉姆斯。”
“沒錯,我是喬恩·威廉姆斯,”喬恩按着劉志偉的肩膀,“沒有什麽是我做不到的。你守護了我的重要時刻,我也不能錯過你的。”
劉志偉定定地看了喬恩一會兒,微笑了起來:“我會給你留一個位置,但是你不能遲到。”
喬恩笑了起來。他沒有開心多久,一通電話打進了他的手機。
“接吧。”劉志偉示意猶豫不決的喬恩接電話。
“該死。”喬恩捏緊手機,還是接了起來。
“喬恩!調試出結果了!”瑞克在手機的那頭激動地大喊。
“我現在就來。”喬恩當即說道。他剛說完就楞了一下,看向了劉志偉。
“我得開始我的工作了,”劉志偉晃了晃自己手裏的相機,“不需要你礙事。”
喬恩飛快地吻了一下劉志偉的嘴唇:“等我回來!”
劉志偉注視着喬恩離開的背影一直到他跳進車裏。喬恩的腿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但是他已經不需要拐杖了。
當一個人有了某種欲|望和需求,就像植物一樣,生根發芽的力量是驚人的。喬恩恢複得讓人難以想象得快。
劉志偉舉着相機上了樓,将他拍攝的片子都導入了一個文件夾。接着他打開了剪輯軟件和手邊的記事本。
那本記事本很厚,被使用太多次因而顯得很舊。密密麻麻的筆記和分鏡記錄在上面。
他找出鋼筆寫下了新的幾行字:
“他曾在通往布魯克林的地鐵裏彈奏過吉他,每天的收入是三十五元……”
“紐約的地鐵髒亂又燥熱,像九十年代我曾在中國坐過的有軌電車……”
“……他是喬恩·威廉姆斯,沒有什麽是他做不到的——哪怕在他什麽都沒有的時候。”
劉志偉轉而将目光投向了電腦,打開的剪輯到一半的影片裏,随着他的鼠标拖動,閃現過好幾個鏡頭。
他給喬恩編輯短信時的鏡頭,醫院的鏡頭,他們做|愛的鏡頭,在西班牙跳傘時高喊着“我愛你”的鏡頭……
劉志偉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眸子裏綴滿了星光。
片段被拖到了新的鏡頭,蔡雪出現在屏幕上:
“你覺得愛情是什麽?”
“其實就是兩個玩得不錯的小孩兒聚在一起了。誰幫誰買點兒奶茶之類的吧。”蔡雪笑着說,臉上帶着一抹绯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