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偉剛剛走進筒子樓,就看到有人從樓上下來——是住在他們樓下的一戶人家, 父母上班,女兒是個家裏蹲, 經常能看到她穿着睡衣走下樓去取外賣。劉志偉無所事事的時候也經常碰到她,然而這段時間他忙起來了,就沒有多少見到對方的機會了。
姑娘一見到劉志偉, 先是楞了一下, 接着猛地用手指着劉志偉, “你”了好一會兒, 半天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劉志偉這兩天這種情況碰見多了,馬上意識到了什麽, 低着頭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往上走。
“哎, 你, 你是不是那個劉志偉啊!”那姑娘猛地叫起來。
劉志偉隻得站住,尴尬地笑了笑:“哎, 你好。”
那姑娘的臉上十二萬分的不敢置信:“你、你怎麽,住在這種地方啊?!”
劉志偉擡頭看了看筒子樓, 笑了笑說:“我怎麽不能住在這種地方了。”
“你們、你們明星不都應該住豪宅啊什麽的——”
劉志偉“噗”地一下笑了:“我也是普通人啊。沒啥不一樣的。”
那姑娘被劉志偉的笑給弄的一瞬間卡機了,隻聽到劉志偉說了一聲“走了啊, 回見”,才蓦地反應過來。隻見到劉志偉上樓進了門, 那姑娘連忙追到門前, 看了好一會兒, 掏出手機給閨蜜發起了信息。
“我有新的牆頭了!”
“誰啊?”
“劉志偉!他就住在我們小區!我們樓!!我家樓下!!!”
“啥?!?!”
“我跟你說過的那個,以前我一直覺得帥到爆炸各種想偶遇的小哥哥,沒想到就是他!!沒想到真的是藝人!!!活的!!!!”
“卧槽!!……”
劉志偉根本不知道門外有人在守株待兔。白天的出租屋裏沒有什麽人,他挽起袖子用廚房做了飯,剛做完就接到了許庭來的電話。
“喂?許哥?我在做飯呢……啊?!”
劉志偉将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的手機拿正了,雙眼都瞪大了。
“試、試鏡?!”
“沒錯,”許庭在電話那頭說,“給你拿到了個網劇的試鏡,你去試試,我看過劇本了,可以是個不錯的開頭……”
劉志偉放下電話後愣了好久。直到發現肉快糊了才猛地回過神來搶起鍋。洗鍋的時候,劉志偉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都在抖。
有多久沒有通告了?有多久沒有聽到試鏡這個詞了?他有多久沒有演戲了?
劉志偉感到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呆呆地看着水池裏的鍋和碗,不得不反複去看手機的通話記錄以确定這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這場夢太真實卻也太美好了,如果它真的是夢,劉志偉根本不想醒來。
-
喬恩正坐在床上看過去一周的飓風發來的報告。他很不喜歡看這個,但是陸易卻盯着他不得不看。
飓風曾經是喬恩最重要的東西,但是當他安樂死的那一天,他在心裏将一切都放下了,包括曾經算是他最重要的東西的飓風。
因此現在他對飓風的許多工作一點興趣都沒有,這讓董事會的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于是當劉志偉帶着保溫盒失魂落魄地走進病房時,本來心思就不在報告上的喬恩立刻發現了對方的不對勁。而當他打開保溫盒時,他證實了這種不對勁。
喬恩将一塊糊掉的排骨用勺子撈起來,放在面前注視了很久,用一種關切的語氣問道:“陸易忘記給你發薪水了嗎?”
劉志偉緩慢地搖了搖頭,“他把你的卡給我了。”
喬恩的憂慮更加重了:“裏面的錢不夠支付你的薪水嗎?”
劉志偉:“夠支付我薪水的幾萬倍。”
喬恩思考了很久沒有想出還有别的什麽理由能讓劉志偉不做好給他的午飯。于是他隻好問:“出什麽事了?”
劉志偉終于擡頭正眼看了一眼喬恩,緩慢地說:“我……我要演戲了。”
喬恩渾身一震:“你不會繼續給我做飯了?!”
劉志偉的大腦混亂了一下:“啊?不是……會啊,我的工作不忙,不對,我現在也不确定……我想不會的……”
喬恩嚴肅地提醒他說:“你有責任和義務每天陪伴我五個小時!”
劉志偉清醒過來,連忙說:“是的,一點沒錯,我不會忘記這份工作。”
喬恩這才放下心來,說道:“你要開始工作了?這是一件好事。”
“是的……”劉志偉的目光又開始渙散了,“但是我……我已經很久沒有演過戲了……我都不知道……我怕……”
喬恩聽着劉志偉的語無倫次,用勺子和叉子攪動雖然糊了卻依舊很香的排骨,說道:“如果你害怕失敗,你永遠都不可能成功。”
劉志偉平時聽夠了雞湯廣播,看夠了到處都是的雞湯文學,從來沒有感到它們有什麽卵用,但是當此時此刻,這句話從喬恩的嘴裏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時,劉志偉忽然感覺到一陣心潮澎湃。
喬恩将一塊排骨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說:“你在怕什麽?在我看來要是你沒有被選上,那是因爲劇本不适合你。那就去尋找下一個劇本,你總能碰上一個适合你的——至少你還是個演員。”
劉志偉并沒有被喬恩的話打擊到,他反而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他失敗了太多次了,每一次總是飾演龍套,每一次大角色都與他失之交臂,劉志偉從一開始的不甘心逐漸轉爲沮喪和惴惴不安,到如今,他已經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會成功了。
“至少你還是個演員。”喬恩這麽說。
劉志偉感到全身都顫栗了一下。他是個演員。這是他唯一所擁有的,也是他最大的職業夢想。
“不過,我覺得你可以試試做私人廚師,說不定更好……”喬恩叼着排骨含糊地說。
“你還想再喝一點兒水嗎?”
“兩杯牛奶已經足夠了,我很好。”
“你覺得熱嗎?想要更換一下衣服?或者出去走走?”
“我現在更舒适,再沒有更舒适的時候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也許下輩子我可以出去走走。”
他看向了自己的腿。
他坐在輪椅上,身材很高,腿卻很細,跟他強壯的上肢不太協調。他已經坐在這張輪椅上十年了。
“老夥計,你是個好家夥。”他摸了摸輪椅的扶手。
“外面下雪了。”
“是的,下雪了,”他說,“我喜歡下雪。看上去很美。我們可以開始了。”
坐在他對面的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知道,很遺憾你得先簽個字。”
“我很理解,”他直起上身,“我在過去已經簽署了幾萬分合同,我很理解。當然了,這是你們需要的。”
他拿起筆開始簽字,也許因爲不耐煩,也許因爲急切,他沒有同以往那樣精細地看每一個條款。他隻是在标注了需要簽字的地方落筆。他認真仔細地爲自己的事業打拼了那麽多年,看了成千上萬的文件,簽署過無數份重要的協議,現在他卻卸下了所有負擔,不想再爲自己做那麽仔細地考慮了。
畢竟他要死了。
他要做一次任性的人,讓别人負責他身後的事,讓别人替他做決定。
他将所有的名字簽完,然後向後一靠,微微吐出了一口氣。
對方收起了厚厚的文件。一個人死亡的時候并不隻是一個肉體的死亡,他攜帶了很多東西,有無數條關系鏈,尤其是像喬恩這樣的人。
他知道喬恩一旦死去,就像一座商業大廈的傾坯,一切都會瞬間倒塌,無數人會錯愕驚訝地在世界各地對着手裏的報紙發出一句:“What!”
更加悲傷的至今還一句話不說的喬恩父母會崩潰,而所有關心他的人都将在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落淚。
喬恩卻像是個單純的隻知道追逐糖果的孩子,看着外面的雪露出高興向往的笑容。
——他不想再在意那麽多了。
“我準備好了,”喬恩回過頭來,“開始吧。”
四周幫忙的人正在對他微笑,努力讓他感到溫和,但是他們的笑容很勉強。
有一個女人上前來說:“我現在要去準備東西了。”她像是上最經典的菜一般,先給他端來了一個小小的盤子,上面有一塊巧克力。
“黑巧克力,你最喜歡的。”
“謝謝你,珊娜。”喬恩将黑巧克力放進了嘴裏。
“你的老朋友。”白發的女人将一個已經很老舊的熊布偶放到他手裏。
喬恩笑了一下,懷念地看着熊:“謝謝。”
“你還想喝點什麽嗎?”他對面的人又再度問了一次。
“不用了,我很好。”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女人還沒有回來。喬恩看了一眼時間:“真快啊。”
他坐在角落裏捂着額頭的父親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的母親終于走到他的身邊,盡量保持微笑。“你需要一個擁抱嗎?我隻是想做個告别,并不是同情,也不是幫助。”
喬恩向她露出了一個少見的真心的微笑。他張開了手,抱了抱他的母親。
他母親費了很大力氣控制自己禮貌地離開他。
方才離開的女人回來了,她的手裏拿着一支針筒。
“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喬恩再一次說。
有人将喬恩體貼地推到了床邊,有人将他扶到了床上,有人依次親吻他。
喬恩展現出他最完美的笑容,對所有人報以了相同的溫度。
女人坐在他的床邊,替他消毒,然後再一次開口:“喬恩·威廉姆斯,你确定你要今天死嗎?”
“我确定。”
“你确定要注射這管藥劑嗎,注射後,你将會睡着,并且死去。”
“是的,那正是我想要的。”
所有人都注視着喬恩。
女人定了一會兒,将針紮進了他的手臂,在推動之前,她再次問了一遍:“你确定嗎?”
“我确定。”
女人将藥劑推了進去。
“你可以吃點巧克力。”她說。
“謝謝,珊娜。”喬恩又吃了一塊巧克力。
“再見,喬恩。我很榮幸。”
“再見,珊娜。”
“再見,喬恩。”
“再見,”他看着自己的父母,“再見。謝謝你們照顧我。”
房間裏的每一個人依次向他告别。他保持着禮貌的微笑。然後他感到自己越來越困,手臂像是在燃燒,每一根神經都在發熱,他閉上了眼睛。
“好了,他現在睡着了。睡得很沉,”珊娜說,“沒有痛苦,沒有噩夢。”
“周一刀不能成爲我們的刀,就不能成爲别人的刀。”
而與此同時得知此消息的各路軍閥也先後派人刺殺周一刀,以防他歸附奉系軍閥。其中整個影片裏最有名的一段文戲與武戲正在于各路英雄練手殺他的情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