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易将他們送到家後, 劉志偉也沒有立刻就下車。這讓剛打開車門的喬恩又忽然把門合上了。
劉志偉緩緩地說:“有辦法知道孫霈華在哪裏嗎?”
喬恩翻出了手機:“我們追蹤到他離開自己的房子之後就去了孫碩鵬家,然後定位一直保持在那兒,之後定位消失了,隻有一個可能是他已經關機。所以就算在孫碩鵬家沒有發現他,他們一定見了一面。當然我們同時又查了孫碩鵬的定位——他出過兩趟門,一趟在孫霈華到達之後不久, 一趟就在我們出發之前,這一趟應當是他将那個男孩送到醫院的時候。”
“所以先前的一趟, 很有可能是送孫霈華離開?”劉志偉問。
“不無可能。”喬恩說。
“那一趟的目的地在哪兒?”劉志偉問。
“建橋路。”喬恩說。
建橋路是靠近學校的地方, 孫霈華爲什麽會在那個時候到那兒去并且沒有帶上他的手機?
陸易坐在前面說道:“中國警察已經介入了, 我想他們會繼續調查下去的, 讓飓風繼續調查我不認爲是個好辦法。”
劉志偉抿了抿嘴唇。
珊娜就坐在他的前方, 一直通過後視鏡看着劉志偉,她在幾人沉默之間忽然說:“Zeo, 如果讓你目前生活裏最重要的東西排序,最前面的三個選項是什麽?”
珊娜強調了“目前”這個詞, 也強調了“最重要”這個詞。
劉志偉楞了一下, 緩慢地看了一眼喬恩,然後他說道:“演戲……婚姻……”
“還有呢?”珊娜說。
“……愛情。”劉志偉微微别過了頭, 以避開喬恩的目光。
珊娜挑了挑眉, 又問道:“那麽在你未來, 生命裏你認爲最重要的三樣東西是什麽?”
劉志偉愣了一下, 想了好一會兒:“……事業——我想、我想推進一些公益事業,我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車裏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然後呢?”珊娜說。
“家庭,”劉志偉說得平淡又确定,“還有……旅遊。”劉志偉忽然說出了一個跟之前毫不相關的詞。
珊娜沒有對他說出的詞有任何解讀和回應,她隻是問道:“裏面有‘複仇’嗎?”
“……沒有。”劉志偉說。
“裏面有重複過去的事項嗎?”
“沒有。”劉志偉又說。
在接下去沉默的幾秒鍾内,劉志偉像是想通了什麽,先前死死鎖緊的眉頭松開了,他甚至翹了翹嘴角微笑了一下。他說:“謝謝你,珊娜。”
接着他打開車門跳下車,繞過車身去幫助喬恩。
喬恩在他下車的那麽幾秒鍾内飛快地低聲問珊娜:“那是什麽意思?!”
珊娜簡短快速地說道:“好消息和壞消息都是——他将‘婚姻’、‘愛情’和‘家庭’分開了。”
喬恩這一側的門被打開了,喬恩隻能帶着滿腦子疑問跟着劉志偉下了車。
喬恩離開之後,陸易問出了喬恩想問的問題:“爲什麽是好消息?”
“目前爲止喬恩參與的選項在Zeo心中的三個最重要的詞裏占據了兩個,這難道不算好消息嗎?”珊娜翻看着自己的指甲。
“那爲什麽說是壞消息?”陸易又問道。
“婚姻、愛情、家庭,看上去都是喬恩可能相關的詞,”珊娜說,“但那隻是可能相關。目前Zeo的婚姻是個由合同組成的契約,他的愛情也許條件式的剛剛開始,而家庭——在我看來那現在跟喬恩還沒有任何關系。”
珊娜見陸易還在思索,于是拍了拍他的臉頰說:“這是聰明人的做法,也是可憐人的做法。”
陸易發動了汽車,說道:“我沒有婚姻,有過剩的愛情,最親密的家庭隻有一個。”
“我在家庭成員裏面嗎?”珊娜問。
“在。”陸易說。
珊娜斜了他一眼,嘴角細微地翹了翹,然後她輕飄飄地說:“我會有一段很棒的婚姻,有一場朝霞一樣壯麗的愛情,有一個奶酪一樣甜蜜溫馨的家庭——不過,”她歪了歪腦袋,“裏面都沒有你。”
陸易猛地一腳刹車。
珊娜說道:“What(怎麽了)”
陸易:“……沒什麽。”他狼狽又尴尬地重新踩上了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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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偉将喬恩推上了樓,在上升的時候,喬恩還緊皺眉頭糾結地思考着珊娜的話。
劉志偉一聲不吭地推着喬恩走出電梯,将房門打開,将喬恩推進去的同時說道:“你困嗎?”
喬恩精神一振回過神來說:“一點都不。”
劉志偉看到他的神情笑了一下,說:“珊娜幫了我一個大忙。”
喬恩有些嫉妒地說:“找到孫霈華的人是我……”
“當然你也是。”劉志偉說,“但是她讓我明白我哪裏做錯了。”
“哪裏?”喬恩很不服氣。
“我将過去看得太重要了。我曾以爲我已經放下了過去的那一切,但當相似的場景發生,我就像那個沒有長大剛剛經曆這一切的孩子一樣脆弱。”劉志偉輕輕地說。
“那些當然很重要,”喬恩握住他的胳膊,“我很在乎。”
“我很感謝你在乎它,但我更需要放下它了,”劉志偉說,他們站在客廳裏,看着漸漸升起的朝霞,“珊娜說得對,我的生命裏沒有‘複仇’這兩個字,隻有我希望推進的公衆意識。複仇解決不了已經發生的事,而更重要的是那些未發生的事。”
喬恩低估了一聲:“我會替你解決過去的事……”
劉志偉沒有聽清他的話。他走向了窗戶,說道:“我當年曾經想過,要是有人抱抱我,告訴我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麽,告訴我一切都不是我的錯,我也許不會經曆一段那麽痛苦的日子。就算幾年後回想起來,那些痛苦和困惑還跟新的一樣。”
喬恩沒有說話,他看着劉志偉的背影,拿起了一旁的拐杖。
“但是現在——”劉志偉雙手插在口袋裏,聳起了肩膀,“我覺得我需要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問題,我有新的希望和新的開始,那不代表我忘記了過去的事。你知道嗎,喬恩,這種感覺就像我有了個新的人生,我把一些陳舊的東西挖出來,認真地正視它、研究它、解讀它,然後放下它。當我将它藏起來時,哪怕偶爾的一瞥就讓我觸目驚心,但當我坦然面對它時,無論以何種角度去看它——哪怕是令人尴尬的角度——都不再讓我感覺讨厭并受到傷害了。”
劉志偉剛說完,一個沉重的喬恩就挂在了他的身上。喬恩從後抱着他說:“給你的抱抱。”
劉志偉連忙撐住喬恩,回頭一看,他的輪椅還在客廳中央,距離他們有五六步的距離。
劉志偉問道:“你是怎麽過來的?”
“新夥伴。”喬恩舉起了手裏的拐杖,又立刻将它丢在了地下,這樣一來,他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劉志偉身上。“好了,現在輪到你把我送回去了。”
劉志偉瞪着喬恩:“我以爲那隻是未來使用的工具……你什麽時候能站起來了?”
“靠手臂——”
“好吧,你什麽時候能僅靠手臂幫助站起來了?”
“嗯……”喬恩低低地沉吟了一聲,磁性的嗓音就在劉志偉的耳邊,“你不注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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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庭在小楊身邊站到了天明。小楊堅持不回去,許庭也就陪到了現在,從小楊做筆錄到回來陪着孩子,許庭都在現場。
天色已經亮了,許庭接到了許願的電話。他跟小楊打了個招呼就走到了樓梯間裏,疲憊地接起了電話。
“我都聯系好了,”許願在那頭彎起了嘴角,“等煙花爆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