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你還想再喝一點兒水嗎?”
“兩杯牛奶已經足夠了,我很好。”
“你覺得熱嗎?想要更換一下衣服?或者出去走走?”
“我現在更舒适, 再沒有更舒适的時候了,”他沉默了一會兒, 笑了笑, “也許下輩子我可以出去走走。”
他看向了自己的腿。
他坐在輪椅上, 身材很高, 腿卻很細,跟他強壯的上肢不太協調。他已經坐在這張輪椅上十年了。
“老夥計,你是個好家夥。”他摸了摸輪椅的扶手。
“外面下雪了。”
“是的, 下雪了, ”他說,“我喜歡下雪。看上去很美。我們可以開始了。”
坐在他對面的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知道, 很遺憾你得先簽個字。”
“我很理解,”他直起上身,“我在過去已經簽署了幾萬分合同, 我很理解。當然了,這是你們需要的。”
他拿起筆開始簽字, 也許因爲不耐煩,也許因爲急切, 他沒有同以往那樣精細地看每一個條款。他隻是在标注了需要簽字的地方落筆。他認真仔細地爲自己的事業打拼了那麽多年,看了成千上萬的文件, 簽署過無數份重要的協議, 現在他卻卸下了所有負擔, 不想再爲自己做那麽仔細地考慮了。
畢竟他要死了。
他要做一次任性的人,讓别人負責他身後的事,讓别人替他做決定。
他将所有的名字簽完,然後向後一靠,微微吐出了一口氣。
對方收起了厚厚的文件。一個人死亡的時候并不隻是一個肉體的死亡,他攜帶了很多東西,有無數條關系鏈,尤其是像喬恩這樣的人。
他知道喬恩一旦死去,就像一座商業大廈的傾坯,一切都會瞬間倒塌,無數人會錯愕驚訝地在世界各地對着手裏的報紙發出一句:“What!”
更加悲傷的至今還一句話不說的喬恩父母會崩潰,而所有關心他的人都将在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落淚。
喬恩卻像是個單純的隻知道追逐糖果的孩子,看着外面的雪露出高興向往的笑容。
——他不想再在意那麽多了。
“我準備好了,”喬恩回過頭來,“開始吧。”
四周幫忙的人正在對他微笑,努力讓他感到溫和,但是他們的笑容很勉強。
有一個女人上前來說:“我現在要去準備東西了。”她像是上最經典的菜一般,先給他端來了一個小小的盤子,上面有一塊巧克力。
“黑巧克力,你最喜歡的。”
“謝謝你,珊娜。”喬恩将黑巧克力放進了嘴裏。
“你的老朋友。”白發的女人将一個已經很老舊的熊布偶放到他手裏。
喬恩笑了一下,懷念地看着熊:“謝謝。”
“你還想喝點什麽嗎?”他對面的人又再度問了一次。
“不用了,我很好。”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女人還沒有回來。喬恩看了一眼時間:“真快啊。”
他坐在角落裏捂着額頭的父親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的母親終于走到他的身邊,盡量保持微笑。“你需要一個擁抱嗎?我隻是想做個告别,并不是同情,也不是幫助。”
喬恩向她露出了一個少見的真心的微笑。他張開了手,抱了抱他的母親。
他母親費了很大力氣控制自己禮貌地離開他。
方才離開的女人回來了,她的手裏拿着一支針筒。
“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喬恩再一次說。
有人将喬恩體貼地推到了床邊,有人将他扶到了床上,有人依次親吻他。
喬恩展現出他最完美的笑容,對所有人報以了相同的溫度。
女人坐在他的床邊,替他消毒,然後再一次開口:“喬恩·威廉姆斯,你确定你要今天死嗎?”
“我确定。”
“你确定要注射這管藥劑嗎,注射後,你将會睡着,并且死去。”
“是的,那正是我想要的。”
所有人都注視着喬恩。
女人定了一會兒,将針紮進了他的手臂,在推動之前,她再次問了一遍:“你确定嗎?”
“我确定。”
女人将藥劑推了進去。
“你可以吃點巧克力。”她說。
“謝謝,珊娜。”喬恩又吃了一塊巧克力。
“再見,喬恩。我很榮幸。”
“再見,珊娜。”
“再見,喬恩。”
“再見,”他看着自己的父母,“再見。謝謝你們照顧我。”
房間裏的每一個人依次向他告别。他保持着禮貌的微笑。然後他感到自己越來越困,手臂像是在燃燒,每一根神經都在發熱,他閉上了眼睛。
“好了,他現在睡着了。睡得很沉,”珊娜說,“沒有痛苦,沒有噩夢。”
“你覺得熱嗎?想要更換一下衣服?或者出去走走?”
“我現在更舒适,再沒有更舒适的時候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也許下輩子我可以出去走走。”
他看向了自己的腿。
他坐在輪椅上,身材很高,腿卻很細,跟他強壯的上肢不太協調。他已經坐在這張輪椅上十年了。
“老夥計,你是個好家夥。”他摸了摸輪椅的扶手。
“外面下雪了。”
“是的,下雪了,”他說,“我喜歡下雪。看上去很美。我們可以開始了。”
坐在他對面的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知道,很遺憾你得先簽個字。”
“我很理解,”他直起上身,“我在過去已經簽署了幾萬分合同,我很理解。當然了,這是你們需要的。”
他拿起筆開始簽字,也許因爲不耐煩,也許因爲急切,他沒有同以往那樣精細地看每一個條款。他隻是在标注了需要簽字的地方落筆。他認真仔細地爲自己的事業打拼了那麽多年,看了成千上萬的文件,簽署過無數份重要的協議,現在他卻卸下了所有負擔,不想再爲自己做那麽仔細地考慮了。
畢竟他要死了。
他要做一次任性的人,讓别人負責他身後的事,讓别人替他做決定。
他将所有的名字簽完,然後向後一靠,微微吐出了一口氣。
對方收起了厚厚的文件。一個人死亡的時候并不隻是一個肉體的死亡,他攜帶了很多東西,有無數條關系鏈,尤其是像喬恩這樣的人。
他知道喬恩一旦死去,就像一座商業大廈的傾坯,一切都會瞬間倒塌,無數人會錯愕驚訝地在世界各地對着手裏的報紙發出一句:“What!”
更加悲傷的至今還一句話不說的喬恩父母會崩潰,而所有關心他的人都将在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落淚。
喬恩卻像是個單純的隻知道追逐糖果的孩子,看着外面的雪露出高興向往的笑容。
——他不想再在意那麽多了。
“我準備好了,”喬恩回過頭來,“開始吧。”
四周幫忙的人正在對他微笑,努力讓他感到溫和,但是他們的笑容很勉強。
有一個女人上前來說:“我現在要去準備東西了。”她像是上最經典的菜一般,先給他端來了一個小小的盤子,上面有一塊巧克力。
“黑巧克力,你最喜歡的。”
“謝謝你,珊娜。”喬恩将黑巧克力放進了嘴裏。
“你的老朋友。”白發的女人将一個已經很老舊的熊布偶放到他手裏。
喬恩笑了一下,懷念地看着熊:“謝謝。”
“你還想喝點什麽嗎?”他對面的人又再度問了一次。
“不用了,我很好。”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女人還沒有回來。喬恩看了一眼時間:“真快啊。”
他坐在角落裏捂着額頭的父親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的母親終于走到他的身邊,盡量保持微笑。“你需要一個擁抱嗎?我隻是想做個告别,并不是同情,也不是幫助。”
喬恩向她露出了一個少見的真心的微笑。他張開了手,抱了抱他的母親。
他母親費了很大力氣控制自己禮貌地離開他。
方才離開的女人回來了,她的手裏拿着一支針筒。
“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喬恩再一次說。
有人将喬恩體貼地推到了床邊,有人将他扶到了床上,有人依次親吻他。
喬恩展現出他最完美的笑容,對所有人報以了相同的溫度。
女人坐在他的床邊,替他消毒,然後再一次開口:“喬恩·威廉姆斯,你确定你要今天死嗎?”
“我确定。”
“你确定要注射這管藥劑嗎,注射後,你将會睡着,并且死去。”
“是的,那正是我想要的。”
所有人都注視着喬恩。
女人定了一會兒,将針紮進了他的手臂,在推動之前,她再次問了一遍:“你确定嗎?”
“我确定。”
女人将藥劑推了進去。
“你可以吃點巧克力。”她說。
“謝謝,珊娜。”喬恩又吃了一塊巧克力。
“再見,喬恩。我很榮幸。”
“再見,珊娜。”
“再見,喬恩。”
“再見,”他看着自己的父母,“再見。謝謝你們照顧我。”
房間裏的每一個人依次向他告别。他保持着禮貌的微笑。然後他感到自己越來越困,手臂像是在燃燒,每一根神經都在發熱,他閉上了眼睛。
“好了,他現在睡着了。睡得很沉,”珊娜說,“沒有痛苦,沒有噩夢。”
陸易的房子兩室一廳兩衛,配有書房廚房和走入式衣櫃,可以說是劉志偉想象中能達到最高規格的居住條件了。他第二天陪完喬恩的五個小時回來之後才開始整理房間。他不多的行李裏最多的東西是各式各樣的老舊影碟和話劇小說等書籍,裝了好一會兒才将所有的東西擺上書架。
陸易來到門邊敲了敲門說:“帶你參觀一下。”
“哦……”劉志偉放下手頭的東西跟陸易走了一圈。
“廚房你可以随便用,冰箱冷藏室有四層兩個櫃子,你可以用下面兩個和右邊的櫃子,冷凍室我已經隔開了,麻煩使用右邊。餐具我也已經給你買了一份,連帶喬恩的放在這個櫃子裏,右邊的櫥櫃都是你的……”
劉志偉從來沒見過這麽明晰的分配方法,隻聽得一愣一愣的,禁不住地想起陸易先前在他的房子裏對他說的關于個人隐私之類的話。
“洗手間有兩個,我會使用主卧的洗手間,你使用客衛。你的房間有桌子,所以希望你不要進入我的書房和卧室,客廳共享,水電房租等費用都将對半平分,在你的卡上自動劃出,你有别的什麽意見和問題嗎?”
劉志偉首次感覺到了什麽叫做AA制。陸易說得太自然了,一點沒有主人就應該照顧客人的樣子,他把一切都說得合情合理。
“沒意見。”劉志偉說。
“這一切不是因爲你我中的任何一個人資金短缺,而是因爲兩個人的金錢觀念是不同的,一早區分明确比産生矛盾又礙于禮節不便開口好。”陸易平靜自然地說。
劉志偉點點頭說:“挺好的,我沒啥意見。”陸易能夠将房子分給他一半,已經是免去了他這段時間尋找房子的麻煩了,其實他依舊還是占便宜的。
“另外,喬恩不是我,他可能會有不同的金錢觀,但我希望你不要太依賴喬恩,多少應當自己學會理理财。”
劉志偉覺得這倒有點爲難他,隻能尴尬地笑了笑說:“我盡量吧……哎,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大手大腳花錢的,但是讓我錢生錢……我也不太會。”
陸易看了看他說:“我隻是一個建議和提醒。你的财産怎麽處理是你的事。”
劉志偉頓時覺得跟陸易相處可能會有點兒辛苦。陸易接着說:“沒有問題我先去休息了。”
劉志偉突然說:“有一個問題。”
“你說。”
“……爲什麽給我的都是右邊的啊?”
“……”陸易推了一下眼鏡,“我是左撇子。”
-
第二天一大早,許庭給他來了電話。
“啊?你搬到朋友家住了?在哪,地址給我。”許庭在那頭說,“最好不要是女性朋友。”
“不是不是,”劉志偉連連說着報上了地址,“我們回頭結束了就去看房吧……”
“行,先把今天的劇照拍了。”許庭挂完電話沒多久就到了樓下,劉志偉已經換上西裝,準備上車了。
許庭吸了吸鼻子說:“你怎麽一股肉味?”
劉志偉:“……”早上給喬恩提前做午飯沒圍圍裙的鍋。
許庭随即轉到正題:“幾個演員都已經選出來了,除了拍劇照,你也認識一下劇組的成員。不過你也不能太松懈,進組後如果演員拍攝效果不佳,依舊有被換掉的可能,一直要等到第一波宣傳打出,你才算這個角色定了。”
劉志偉的心緊了緊,點了點頭。許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說:“不過通常不會換角色的。别緊張。”
劉志偉想到什麽問道:“爲什麽劇照這麽早拍攝?”
一般的劇組都不太會剛剛結束選角就拍劇照,整個行程似乎卡得很緊。
“你也知道的,這個劇是電影不成改成網劇的,”許庭說,“前期其實導演單人的投入很大,但是因爲資金問題他不能持續那麽搞,所以他把拍攝日程壓得很緊湊,要以最短的時間完成拍攝,争取趕上年末的檔期。”
“檔期?這不是網劇嗎?”劉志偉對網劇這塊有點兒茫然。
“跟電影一樣,網劇也有熱和不熱的時候,因爲學生群體多,網劇很受學生群體的影響。”
劉志偉明白過來,“哦”了一聲。
許庭接着警告他說:“因爲日程緊,所以導演注定不可能容忍太多NG,你自己要注意。”
劉志偉緊張了一下,終于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當時……那個他們爲什麽不要張成骞啊?還有我看跟我一起坐的王墨好像也留了很久。”
許庭不在場,但是他在跟投資方協商合同問題的時候也聊過關于自己的藝人試鏡表現的問題和對方爲什麽會選擇自己藝人的原因。
許庭說:“單論表現一個精英來說,張成骞比你更強。”
劉志偉心裏咯噔了一下。“那爲什麽……”
“但是這個角色不隻有這一面,”許庭接着說,“梁君衡是個表裏差異很大的角色,張成骞能夠完美表現他的表面形象,但是梁君衡的另一面他卻表現得不好。而你呢,”許庭又掃了一眼劉志偉,“比較均衡。”
“這樣啊……”劉志偉心裏雀躍,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而且不要錢。”許庭補了一刀。
“……”劉志偉又問,“那王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