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正常地起床穿衣, 打開上鎖的卧室房門,走進了客廳。
客廳裏的那個醉鬼已經不見了,坐在那裏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衣冠禽獸。對方洗了個澡, 頭發半濕, 撸到腦後,身上的酒氣和所有污垢都瞬間消失。他穿的顯然不是昨晚的衣物, 而是許庭最好的一套西裝。
廚房裏響起了面包烤完的“叮”的一聲。
正坐在沙發上仿佛昨晚那個肮髒邋遢的酒鬼不是自己的男人交疊雙腿, 喝了一口手上的熱咖啡,對出現在身邊正在醞釀一肚子火氣的許庭說:“早啊。”
“……早你媽。”許庭強忍着憋出幾個字。
“說什麽不好, 非得說咱媽。”許願很自然地放下咖啡,站起來,走進了廚房, “你這怎麽連個西紅柿都沒有,多吃點西紅柿好,褪黑色素。”
他将烤面包從機器裏取出, 又将早就煎好的蛋和生菜火腿鋪在上面, 夾成了一個三明治, 一切爲二, 順手遞了一半給許庭。
許庭順手接了過來, 咬了一口後才冷冷地說:“你怎麽進我家門的?”
“你忘了這樓盤誰的了。”許願又開始煎第二個雞蛋, “華骁當初炒房地産的時候給我分了一整個樓, 要不是我,你能拿到這麽便宜的價嗎——”
“閉嘴。”許庭惡狠狠地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許願把第二個沒有煎全熟的雞蛋澆到了另兩片面包上:“我跟物業說了聲我是你哥,忘帶鑰匙了,就給我進來了。”
許願比許庭高了那麽兩三公分,許庭的西裝太合身,于是在許願身上就穿成了韓式的短款九分。他說話的時候自然得讓許庭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
許庭将手裏所有的吃的都塞進嘴裏,說道:“把我的衣服留下,你可以走了。”他剛說完,許願又給他塞了半塊三明治,許庭又順手接了過去,還給自己倒了杯咖啡。
許願很自然地給他遞了個糖包,把鍋子往水槽裏一扔,叼着自己的半塊三明治一邊說一邊往客廳走:“一會兒就走,翹班一小時。”
他站着把客廳裏的咖啡喝完,對許庭一伸手:“我的包呢?”
許庭從牆角撿起他的包,随手丢給了他:“你們明年要挖掘兩倍新IP?”
許願沖他哼笑了一聲:“你都開始開拓海外戰場了,還不許我擴大産值了。”
許庭抿着嘴唇瞪着許願。他就知道許願既然翻了他的書房,肯定看過了他的許多計劃。
“華骁的合約要到了吧?等華骁退休了,我看你還怎麽繼續拿金牌經紀人的牌子。”許庭冷漠而毫不客氣地說。
“哎,你放心,我能帶出一個影帝就能帶出第二個,”許願的嘴角翹了起來,“而且誰跟你說他合約到了就退休了?”
許庭的眉頭一皺:“他說過……”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許願将喝完的馬克杯也丢進了水槽,“他續約了。而且我還有了一個新培養苗子——不比你手頭的那個差。”
許庭咬緊了牙,腦中開始不斷回想近期有關華骁和許願的消息。華骁是讓許願一戰成名成爲金牌經紀人的藝人,剛出道就一路獲獎,獎杯拿到手軟,最後登頂影帝。但是看似順利的過程裏有太多不爲人知的艱辛,許庭全都知道。
華骁曾經說過,他和許願的合約一到期就解約走人,因爲華骁這麽拼的唯一目的就是賺錢。
是什麽讓華骁改變了想法?
許庭能對劉志偉誇下海口的很大原因就是,華骁這個占據影視圈大半邊天的巨型影帝即将退出舞台,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無數影星都會開始争奪下一個華骁的頭銜,在許庭的眼裏,劉志偉有很大的潛力。但如果這個巨星不退出呢?
許願對着玄關的鏡子抹了抹額角的頭發,拎着包就走出了門,離開之前他還回過頭來說:“哦對了,我的西裝,你幹洗完了就讓他們送我家去吧。拜拜。”
許願離開這幢樓時隻聽到高層上許庭從陽台上探出身子來,隔着幾十米高空沖他大吼:“滾你媽的蛋!”
許願撇了撇嘴一腳跨上了車:“都說了關咱媽什麽事。”
許庭在陽台上看到許願的黑車離開了小區,他乍一眼看過去覺得哪裏不對勁,仔細看時才發現黑車的右後方凹進去了一大塊,整條保險杠都不見了。
許庭的心裏一突,想到一個問題——許願昨晚喝了那麽多酒,爲什麽他的車還能在這裏——
許庭猛地舉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喂?我要舉報一個人酒後駕駛。嗯,叫許願,車牌号……沒錯,還出了車禍。麻煩把他拘留吧,容易威脅社會安全,對,越快越好。”
然後許願挂了電話走回洗手間,從充滿霧氣的洗手間地上撿起了男人的一整套被随便脫在地上的西裝。
許庭氣不打一處來,甩手就想丢進垃圾桶,然而扔出去之後,許庭看了那衣服好一會兒,又伸手撿了回來。他摸了衣服和褲子的所有口袋,果然在褲口袋裏發現了一張名片。
李江——《破式》的導演,全球最著名的少數幾位中國電影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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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上的太陽一升起來,氣溫就開始上升。劉志偉早上醒來的時候喬恩還在呼呼大睡,身體卻蜷成了一團。晝夜溫差大,喬恩晚上就穿了T恤短褲,當然會發冷。
劉志偉躺在沙裏反倒舒服得多,他起來後看到蜷縮成蝦米的喬恩,下意識地想笑,卻突然定定地看着喬恩的姿勢想到了什麽。
——他是怎麽蜷縮成蝦米狀的?
喬恩的腿一動都不能動,難道他睡着了之後還能自己用手搬動雙腿嗎?
劉志偉這麽自我沉思了好一會兒,陸易已走向了他倆。陸易跟平時嚴肅的模樣不太一樣了,睡了一夜的吊床讓他的頭發微微淩亂,身上的正裝也被他脫了下來。
劉志偉見陸易去翻動自己的行李箱,腦海中正在思考的問題被立刻抛下——他也去翻自己的行李箱了。
跟喬恩和陸易的行李都不一樣,劉志偉的箱子裏隻放了少數幾件完全不是夏天穿的衣服和洗漱用品。除此之外,整個箱子裏堆滿的都是劇本。
劇本其實也就那麽厚,但是劉志偉的筆記卻有好幾本。它們都被整齊地壘在衣服上,每一本都用得挺舊了,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本新的。
陸易早有準備,找到了合适的短袖換上之後就一邊給自己塗防曬油一邊走向了劉志偉,看到劉志偉滿箱子的劇本和筆記時,他禁不住說:“太用功了吧?”
劉志偉撓了撓腦勺笑了笑說:“我有早上練台詞的習慣,就跟有些人早上練嗓子一樣的。”
陸易微微側目。一個人沒有其天分和努力,再大的機遇也不能令其長久地成功下去,而劉志偉什麽都有了,就欠缺機會。
陸易問他:“你這習慣堅持了多久了?”
“□□年吧,”劉志偉說,“發現火不起來,演不了好電影,我想那恐怕是我自己的問題,就開始練習了。”
陸易看着劉志偉拿着劇本站起來,剛開口說了兩句話,就扭過頭來對他說:“哎,陸哥,你這麽看着我我不好意思。”
“你演戲還怕别人看着嗎?”陸易說是這麽說着,人已經轉了身,走向一旁還躺在床上的喬恩。
喬恩還躺在床上,比較可疑的是他戴着墨鏡。
陸易來到喬恩的面前,試圖叫醒對方,手還沒碰到喬恩,就聽到側身躺着面對他的喬恩開口了:“别擋道。”
陸易:“……???”
喬恩壓着聲音說:“我在觀察Zeo,這是觀察記錄的一部分。”
“……”陸易默默地移開了一點,“你知道你這種行爲像什麽嗎?”
“什麽?”
“癡漢。”陸易用中文說。
“那是什麽意思?”
“類似Stalker的意思。”陸易冷酷地說。
“我否認這一點,”喬恩義正辭嚴,“那不是我,我隻是在确認一個哲學命題。”
“什麽哲學命題?”陸易的眼角抽了抽。
“他是不是我的幻想。”喬恩嚴肅地說,“如果他的所有行動都超出了我的預料和認知,我有理由認爲他是真實的。”
“……”陸易有點想罵娘。他開始懷疑讓喬恩繼續當飓風的頭兒是不是一個合适合理的決定。
然後他和喬恩都聽到了劉志偉念台詞的聲音。那不是詩句也不是歌唱,不悅耳,他念台詞的時候也不平靜,很不像他自己。
站在海灘上的劉志偉一字一句反複斟酌合理的音調斷句,一直到他磕磕巴巴地找到最合适的調子。然後他變成了另一個人,用虛無的道具面對虛無的對象說虛無的台詞。
盡管他說得不是詩句也不是歌唱,喬恩卻看出了神。劉志偉的背後就是絢爛的朝霞,有海鳥在他身後飛躍了天際線。喬恩輕輕地摸出手機,無意識地對着劉志偉的側影按了好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