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英文不太好,但是旁邊放了一份中文的翻譯版本。有一個中國律師站在他的邊上替他講解。
縱然他英文不好,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Seriously”
那個金發碧眼的美國律師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鏡。“You know, it’s the only way to s□□e a life…”
他的中國律師站在邊上,替劉志偉翻譯:“……他很小的時候就看過你的電影,很喜歡你。”
劉志偉一瞬間陷入幻覺,以爲自己是個偉大的影視天王,電影享譽全球,就像那些演美國英雄的人物一樣,全球都有他的影迷——可惜他不是,現實正正好相反,他隻不過是個娛樂圈裏沉浮了好幾年勉強拼死拼活混上十八線的小演員。
他絞盡腦汁搜索了自己腦海裏的所有自己參演的片子,也就三部正面出境時長超過了三分鍾,演得最久的一部出場超過四次,問題是他是替身,從來沒有正臉。他把自己出演的每一部他都好好地收藏在家裏,差點供起來。
“……他很喜歡你演的一個角色,你同另一個角色結婚的那刻打動了他,這是他唯一的遺願……”
劉志偉剛剛删選出他的那幾部超過三分鍾的片子,一聽到關鍵詞立馬想起了其中的一部。那個片子本身很小衆,他在裏面還出演一個更加小衆的角色,身份很尴尬,是個同性戀。
他跟另一個男演員結婚給了一個鏡頭,全程拍攝他的背影。
事實上那天本來這個角色是給另一個十八線小演員的,那小演員吃壞了肚子,導演看到場内無所事事的劉志偉,看他身高合适,直接給抓上頂了。
劉志偉捧了一束花站在教堂前面渾身不自在地拍了個背影,總共時長也就聽完牧師叽裏呱啦完畢,然後後續還給了他一個側影的剪輯,因爲他這個角色後來自殺了。
劉志偉當時滿腦子想的是,怎麽牧師還能同意兩個男人結婚。
“……一旦你簽署了這份條約,你就能得到他所有财産的三分之一,市值總計……”那位中國律師推了推眼鏡,看了一眼走神的劉志偉。
劉志偉一個激靈,清醒了。他沒聽清,再問了一遍:“什麽?”
“你可能會擠進全球十大富豪排行榜。”那位中國律師說。
劉志偉像是在夢裏,指着自己說:“你們确定沒搞錯?我?劉志偉?男的?長這樣的?”
兩個律師對視了一眼,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下:“是的,劉志偉先生,二十七歲,中國人,出演過……沒有婚配。”
每一條都對得上,劉志偉有點懵。
金發律師将厚厚的文件上一個英文簽名展示給他看:“喬恩·威廉姆斯先生親手簽署了這份财産轉讓協議,你一旦簽下你的名字,你們的婚姻便受到法律保護,而當事人的父母十分希望你簽署這份協議和結婚許可,如果你同意,證婚人現在就能爲你們簽字。”
劉志偉還處于懵逼的狀态。他看了看兩個律師,再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一個證婚人,又看了看四周的裝飾。他們在一個豪華餐廳裏,他也是被請進來的,打從進門開始他就有點迷茫,一直在想着自己早上的鬧鈴什麽時候響。
中國律師看他沒有反應,咳嗽了一聲,讓劉志偉回過神來。劉志偉沒發現自己從床上醒來,隻好睜大眼睛看那份條約。條約一眼看去沒有任何問題,問題就在于這個叫做喬恩·威廉姆斯的外國人非但是個男人而且他根本不認識,最不對勁的一點是對方就要死了,而他目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和劉志偉結婚。
劉志偉覺得整件事透露着一種荒謬和詭異。
他好歹智商還在線,沒有被那可怕的資産引誘,也沒有一瞬間被一個男人居然要跟我結婚這個消息擊碎理智,他鎮定地問:“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快死了?我的決定對他真的有影響嗎?”
兩名律師又對視了一眼。這時候那個證婚人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身邊坐下了。那是個女人,身材豐滿,留着淺棕色的大波浪,模樣很美:“劉志偉先生。”她發音的時候帶着外國人的怪異,“喬恩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在長期的病痛折磨下做出了這個決定,可我們作爲親人和朋友都很難接受這個決定。如果你還有一絲良心和憐憫,我請求你答應這個約定,給喬恩帶來人生當中最後的一點光彩。兩年之後如果他還執着于死亡,你們的婚姻也會自動走到盡頭,你獲得的會是一大筆财産。”
“那……如、如果他不想死了呢?”劉志偉努力不讓自己跟女人的目光對上,心頭想說這好像道德綁架,而且他們都沒問他是不是喜歡男人就冒昧來跟他商量這事兒未免有點怪,但是劉志偉又覺得這是個很公平的條約——如果一切合法的話。
女人聽到這話,微微笑了:“如果他不再想死亡了,那就是最好的結局,你依舊能拿到協約中的資産,同樣的,你們也會在那一年離婚,你是自由的,劉先生。”
劉志偉沒有找到漏洞。他的智商要是能找到不合理的地方就不會去演什麽破電影了。他皺着臉問:“……爲什麽是我?那位喬——喬先生難道就看過我的電影?”而且他還是個背影,哪有人看電影不看主角看路人看替身的?
“喬恩喜歡電影,也有很多喜歡的影視明星,”女人的笑容有些淡下去,“但是他們都不是适合結婚的對象。你出演過的影片,他全部都收藏了,他對你很重視。另外,我可能忘記說一點,喬恩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因此他對中國電影更加感興趣。”
劉志偉骨子裏是個挺愛國的人,聽到這話,有點兒自豪地挺了挺胸,覺得肩負了某種國際使命,瞬間先前感到的詭異和荒謬都消失了。他深思熟慮了兩分鍾,猶豫着說:“好吧,那我要做什麽嗎?”
女人舒了一口氣,高興地說:“簽字。喬恩會在近期被送到中國來接受治療,根據條約,你需要在他爲期三個月的治療中每天陪伴他超過5個小時。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業,因此睡眠時間也被計算在内。”
劉志偉心想他有什麽事業,他的事業就是每天去各個劇組晃蕩晃蕩,看看哪裏缺人補哪裏,每天5個小時,他去病房□□都能超過8個小時。
“那……我這段時間的生活……”
“生活費不用擔心,你和喬恩結婚後,我會将他的一張□□交給你,你可以随意使用。”
劉志偉其實想問他要不要履行什麽結婚内的義務之類的,一開始想想對方是個殘疾人不可能,再想想他都想死了怎麽可能還對他有性趣,多半隻是想找個對象陪陪,對他造不成多大損失,再一聽女人說的,覺得自己簡直被全部安排好了,他其實就是去當個護工,工資還挺吓人。
他糾結了沒幾秒,點了個頭簽下了自己的大名,一旁的女人立馬在結婚許可上簽下了自己證婚人的名字——珊娜。
“好了,”那名金發的律師開始收拾所有的文件資料,“一周後你的結婚證會郵寄到你的手上,而你的丈夫——喬恩先生也會被安排進省一醫院,新婚愉快,劉先生——哦不,威廉姆斯先生。”
劉志偉懵懵地同幾個人都握了手,還不适應自己已經結婚了這個事實。等他拿着給他備份的文件走回家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他怎麽就變成威廉姆斯先生了,就算跟丈夫姓,爲什麽不能是喬恩·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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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娜坐進了車裏,坐在另一側的金發律師在她上車後就問了一個同劉志偉先前問過的一樣的問題:“爲什麽是他?”
珊娜用手指順了一把自己的大波浪,先前的微笑全消退下去,換上了憂心。
“我了解喬恩,”珊娜在金發律師的不解下緩緩地說,“他已經受夠了他的腿,根本無法聽我們已經爲他找到并制定最合理的治療方案的說法。他很獨立,因此他覺得能爲自己的一切行爲負責,但是——這不是個理性的決定。”珊娜握緊了自己的雙手,“他是個很負責的男人,對同他有關的一切人都很負責。他說服了他的父母,也說服了我們同意他的這個決定,但是我們誰都知道自己心裏并不希望他離開。當他醒來,他可能會怒火萬丈,會想要立刻自殺……但是他不能放着自己的丈夫不管。另外,我知道中國人,他們不像我們這樣會理性地尊重别人,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因爲一個中國人一定不會任由一個與自己無仇無怨的親人自殺。”
“可爲什麽不能是其他中國人?”金發律師又問,“喬恩真的看過他的電影?”
“是的,”珊娜的眼中帶上了一絲奇異的神色,“他有一部片子,在裏面飾演一個殘疾人,喬恩曾經收藏過那部片子——不,喬恩收藏了他的每一部片子,甚至連他做替身的影片都收藏了。”
“爲了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雷特,”珊娜說,“中國的影星地位很高,他們更像是一種偶像而不是一種職業,如果能有别的更出色的選擇當然更好,但最重要的一點是我隻想讓喬恩醒來之後願意接受治療,而不是看到讓他想要立刻拔掉氧氣管的一堆麻煩。”
“劉是個來曆很幹淨的人。”律師雷特認同了這一說法。
“也是一個走投無路的人。”珊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