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紛亂複雜,好多畫面翻飛,真實的帶着血腥氣,讓他一時分辨不清自己身處何地,哪些真實,哪些虛幻。
大概就這麽坐着了有十多分鍾,他才抻個懶腰的下了床,走進衛生間,冷水洗了把臉,精神了不少,取過牙刷的時候,看了下鏡子,裏面的面容有一點陌生,因爲太蒼白了的緣故。
他就那麽定定的看着自己出神,腦子裏挂的問号是,‘我怎麽這麽疲憊?’‘昨兒我幹啥了?’
想不起來啊,一想腦瓜仁就疼。
甩了甩頭,開始刷牙,冰涼刺激着神經,讓他找到了自己的真實感。
洗漱過後,他換了身家居服,而後拉開了窗簾,沉悶的空氣透過剛打開的窗散了出去,卷進來新鮮的氣息,還有燦爛的陽光,以及一聲聲熟悉的吆喝聲。
吆喝聲是通過大功放傳出來的,他探頭一看,果然,樓下徐老二的豆腐攤,眼看豆腐沒幾個了,便立刻抓起鑰匙奔了下去。
還冒着熱氣的豆腐直接撒上海鮮醬油和蔥花,對于他來說就是最美的早餐了。……
這是龍鼎熟悉的生活,也是他熟悉的環境,從大三搬出來自己住開始,幾乎日複一日。
今日也不例外,隻是吃着吃着,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少了什麽,很重要,很挂心的東西。
是什麽呢?
風從窗外卷進來,吹起了窗簾,搖晃着窗台上綠植的樹葉,床頭櫃上的一本書頁被卷起了樹葉,沙沙,嘩嘩,是一種極爲完美的甯靜祥和。
可是看着看着,龍鼎卻有了違和的感覺。
他手足無措的站起身,看着自己生活的這間出租屋,臨近學校的老房子,此刻陌生的好像自己是個突兀的闖入者,但他知道牙刷的位置,拖鞋的位置,自己随手丢的髒衣服的位置,還有那些莫名其妙就丢失的襪子的位置。
他知道隔壁的上班族一般早上幾點出門,樓上的老奶奶幾點送孫子去幼兒園,樓下的徐老二什麽時候出攤,晚上的燒烤攤哪家味道好。
可是,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自己,已經不屬于這裏了。
豆腐的溫度很快速的流失,房間的色彩也被這溫度帶走,空氣漸漸變得粘稠,灰沉沉的刺激着他的口鼻,讓他想要用力的咳嗽,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大口大口的呼吸,龍鼎的雙手還黏在‘造化丹魂’之上,身下的暗銀色陣圖已經越發的明亮起來,能感受到自己身體内外這三顆之間彼此的呼喚。
他強撐着力氣向四周看去,如同隔着層層水霧,讓一切都不那麽清晰明了,隻能知道其餘的五個人好像聚在了一起,但說什麽做什麽,全都不清楚。
他甩甩頭,卻被襲來的暈眩感擊中,搖晃着又陷入了腦海深處的畫面之中。
而這時,他看到了一張熟悉也陌生的臉,龍伯泰,自己的父親。
他的樣貌與龍鼎有近七分的相像,但要更爲俊朗,由其是英挺的眉毛,讓他整個人都顯得神采飛揚,不管身處那種環境,相信他都會一眼讓人們注意到。
他笑着,自虛空中向着龍鼎走來,到了近前,抓住了龍鼎的雙肩,笑着道:“好兒子,我就知道你會找來這裏。”
下意識的,龍鼎先提醒自己這是畫面,或許是幻境,或許是自己的想象,不會是真實,因爲前兩枚‘造化丹魂’都沒有這個效果,這是意識留信嗎?
然而,他卻又覺得,之前兩枚沒有是因爲自己的父親沒去過那兩個地方,而是在這個地方失蹤的,或許就跟這枚‘造化丹魂’有關。
兩個念頭在打架,他卻已經聽自己的父親說了起來。
“好兒子,這枚丹珠名爲‘造化丹魂’,共有五枚,分别在圍繞江陽市龍武大學的五個地點,乃是氣運流轉大陣的根基。如若你來到了這裏,便一定要想辦法将此大陣破壞,隻有破壞了氣運流轉大陣,才能讓靈武大陸之上的氣運不再被剝奪,才能使人族重新沖擊強者之路,此乃造福天下的大事。當初,你的小叔就是因爲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大陣的秘密,才會主動請纓前往,就是想解除大陣,卻不想被人阻撓因此下落不明,我和你的母親因爲知情方才也來,也受到了阻撓,但我們并沒有死,而是被困在了大陣之中。待你破除大陣之日,我們就會得救。所以,不管是爲了天下人族武者還是我們,都一定要破除這個氣運流轉大陣,切記,切記。……”
聲音切切,帶着急迫,嚴重瞞着眷戀和不甘。
随着最後尾音的消失,龍鼎感受到龍伯泰壓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也跟着消失了。
他揉了揉鼻子,那是來自于身體本能的反應,有點酸澀還有點安心。
當一切感覺散去,龍鼎再次清醒了過來,雙手仍舊貼在‘造化丹魂’之上,周圍的環境還有耳邊那些聽不清的聲音都跟上一次清醒一樣,讓他以爲自己不過昏迷了很短的時間。
‘破壞’兩個字如魔音,在腦海中回蕩,龍鼎茫然的看着某一點,‘破壞氣運流轉大陣,不就是解放天地邪血嗎?怎麽這次吸收‘造化丹魂’所見到的畫面都跟上兩次不一樣?’
疑問仍在挂着,他又再次昏睡了過去。
……
另一邊,柯棄看着始終處于昏迷狀态的龍凰,又看了看那邊再次昏睡過去的龍鼎,歎了口氣。
東方蒼穹則是皺着眉頭的跟烏桌在研究,“那花粉應該就是個緻幻的作用,并不具備傷害力,若是戰鬥時中招或許還有生命危險,但眼下我們都從各自的幻境中醒轉,她怎麽還沒醒?”
烏桌也在思考,他時而給龍凰把把脈,時而看着那殘破的花蕊出神,想了半天也隻能搖搖頭,“想不通啊!目前我能猜到的,就是她的幻境讓她十分留戀,所以不願意蘇醒。”
“…留戀?”東方蒼穹皺眉頭,他的幻境是跟龍凰結婚入洞房,幸福美好甚至氣氛正濃都讓他硬生生的咬破舌尖清醒,那能讓龍凰留戀的幻境是什麽呢?
看了看那一邊的龍鼎,“或許是見到了父母吧。”除了這個,他也實在想不出能被龍凰惦念的人和事了。
如此一想,心便多少安了一些,取出幾床厚厚的棉被,而後小心的把龍凰安置好,又蓋上一層暖暖的被子,低聲說道:“難得見到了,多些時間相處也好,等龍大哥那邊結束,我再叫醒他。”
這妥妥的秀恩愛畫面讓其他三個人都無語至極,索性不再去看,各自找地方趕快休息和恢複傷勢了。
時間,就在這樣的沉默中流走,不知不覺就是一天多的時間過去了。
十五天的期限雖然壓的人很容易急躁,可吸收‘造化丹魂’的既有經驗告訴他們,至少三天,也隻能等。
卻不想,這一次龍鼎結束的要快了一倍的時間。
他們這邊剛架起火堆熱晚飯,那邊他已經醒轉過來,‘造化丹魂’也已吸收完畢。
小墨閉上眼細細的感受着,手指無意識的在空中一個浮動,便笑道:“嗯,三處大陣成功激活了。”
龍鼎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接過柯棄遞過來的食物吃了起來,目光落在龍凰身上一愣,“她怎麽了?”說完,便起身走了過去。
東方蒼穹将他們的推斷簡單的說了一遍,龍鼎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些畫面,紛亂複雜,前塵過往都有,也屬實比較合理。
但幻境畢竟是幻境,總深陷其中反而更不容易醒轉,于是便着手要把龍凰叫醒。
試了好幾次,甚至從商城裏找辦法,可算折騰了半個小時,龍凰的眼皮才顫抖着緩緩睜開,看見龍鼎的第一句話就是,“哥,我看到爹娘了。”說完,兩行清淚便自滑落。
冷然的氣質在這一刻全部消散,她就是一個找不到父母的小女孩,孤獨,無助,擔憂,害怕,還有失而複得又在失去的悲傷。
“我知道,我也看到了。”龍鼎輕輕的将她擁入懷中,拍着她的背,無聲的給與了溫暖。
其他人知趣的做到一旁不做打擾,東方蒼穹很想做些什麽,可又也覺得自己起不到什麽作用,覺得很是無力,但也沒離開,仍舊坐在原位,看着默默流淚的龍凰,眼中都是心疼,和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幻境方醒,又哭了好一會兒,龍凰的精神頭有些不足,但沒什麽睡意,她就歪靠着自己的哥哥,接過東方蒼穹遞過來的熱面,一口一口的溫暖了自己的五髒廟,和身體。
地底的環境中,他們的所有通訊設備都沒有信号,所以不知道藍伯安那邊具體進行的怎麽樣。
烏桌便問道:“我們下一步是先回學校,還是直接去下一個地方。”說的同時也展開了地圖,找到了标記好的位置。
剩下的兩處,石門鎮和塔洲。
看着距離,從酒渠到石門鎮的距離和到龍武大學的距離差不多,想到那個十五天的期限,龍鼎說道:“直接去石門鎮吧。”
龍凰抓着龍鼎的衣袖緊了緊,咬着下唇沒說話。
龍鼎察覺到了,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給與溫暖的同時,說道:“放心,所有事情快清晰明了了,到時候就能找到父母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龍凰到了這時,才将咬着的下唇松開,看着龍鼎,點點頭,“好。”
離開的路比他們想的要順利許多,雖然不算暢通無阻,但也确實沒有大的危險,甚至就連路徑都是一條道走到底,比來時花費的少了将近一大半的時間,他們就回到了地面之上。
隻是上來的位置很陌生,分辨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裏距離他們走下去的香砂谷已經很遠了。
才站定,還在整理的衆人就看見一旁的山坳之後,走出來了一行人,雖然算不上錦衣華服,但屬于穿着考究那種,料子顯然不俗,而且爲了映襯夜色都是深色系的。
見到來人,龍鼎有了些猜測,但他沒上前。
小墨則是很自然的走了上去,一番交談聲音不大不小,順着風能聽到幾個音節,前後左右一聯想,龍鼎便低聲對于其他人說道:“原來有人幫我們清理了出來的路。”
烏桌點點頭,“怪不得這麽順利。”
沒多時,小墨走了回來,她看着衆人一副了然的神态也不多解釋,隻是說道:“既然大家心裏有數我就不多說了,他們猜我們要去下一個地點,問需不需要派個車送我們一程。”
其他人沒答話,而是剛打完電話的東方蒼穹說道:“不用勞煩了,我家的車就在附近。”
小墨不以爲意,聳聳肩,便對着身後的那些人擺了擺手。
那些人也同樣的不以爲意,意思性的拱了拱手,便轉身離開了,全程都沒興趣上前結識交談一番。
跟虛榮心無關,龍鼎隻是歎道:“人心不齊,隊伍不好帶,難爲藍前輩了,也怪不得有人動這大陣如此輕松。”
小墨的眼珠子始終在周圍亂掃着,無所謂的道:“久恩成仇,久責成贅,人之常情而已。”
……
地底岩漿的岸邊,少年臉上的怒容已經控制不住,以至于模樣都有些扭曲了。
他看着身前的老者,說道:“你派的人都是廢物嗎?不僅之前的‘造化丹魂’沒解決,這短短幾天就又被對方激活了兩處!”
老者匍匐在地,整個身子抖成了一團,連聲音都跟着抖,“請異主責罰。”
“責罰?呵!”少年冷笑一聲,額心的紫色玄珠此刻色澤已經濃郁到了極緻,有紅到發金的流光在其間一閃而逝,搭配上他扭曲的模樣,更加的陰詭邪狠。
他忽而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目光鎖定在岩漿之上。
“破陣的仍舊是那個叫龍鼎的家夥?”
老者趕忙回答,“回異主,是的。他去關合台和酒渠,分别得到了姬氏和…”
少年一擺手,懶得再繼續聽這些理由借口原因的,“看來有另一夥人再打祭陣的主意,你查出來了嗎?”
說到這個,老者神色輕緩了不少,雙手呈上一枚巴掌大的玉牌,說道:“我們從諸葛氏找上的女師歌靈開始追查,最終找到了五十多年前銷聲匿迹的組織,青閣。”
接過玉牌,少年一邊打量一邊默念着,“青閣?”
老者看了看少年的神色,方才繼續說道:“我們尋着這條線索,果然發現各地都有青閣活動的痕迹,甚至就連異族中多地也有,由其以十二冥帝下的領地中最爲頻繁。”
“然後呢?”少年淡淡的問道。
隻這一個問題,老者的身子就又抖了起來,“呃,關于他們的目的,我們的人還在查探中。”
“哼!”少年又是一聲冷笑,将玉牌丢了回去,想了下說道:“祭陣僅餘兩處,就算你們守住了,對于我來說意義也不大了,索性還是好好利用一下吧。藍伯安那邊召集了多少人。”
老者擦擦冷汗,笑道:“不多,很多家族不願參與,就目前的人手來說,要想全面圍剿崖魔而不造成任何傷亡很困難。”
“好!”少年自額心玄珠之上取出一點紫色液體,彈射入老者的體内,說道:“就讓他自我感覺良好些,到日子就将那些東西放出去。”
老者一邊感受着紫色液體帶給自己的強大,一邊問道:“那異主接下來?”
少年飛身回到岩漿之中的石台之上,說道:“你隻管做好這件事,我的計劃自有人去執行了。”
老者想問最終還是忍住了,隻道了聲“是”,便自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