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絕對的深夜,萬籁俱寂,城市裏的喧嚣也歸于平靜,鳥蟲安歇,唯有夜行的生物在四下逡巡。
而這聲聲天雷,卻是硬生生的把所有人都從睡夢中驚醒了,他們無不扒着窗戶看向遠方的天空,青藍色的電弧在那兩處旋渦中攪動,風雲變色也不爲過,以至于明明是深夜,卻亮似白晝。
驚駭,在每個人的心底盤旋,總覺得天要塌了,這個世界要變成陌生的樣子。
龍鼎也被這雷聲驚醒了,疲憊仍舊揮之不去,而且那種所謂的‘感應’也開始分明了起來,就好像誰在呼喚着自己,又好像自己體内有了個磁鐵,不受控制的被誰吸引着,他知道這就是小墨所說的,她不逼自己去,自己也會去找那三枚‘造化丹魂’。
不甘心,可也沒辦法,這股吸力他根本沒辦法抵抗。
收回了心思,頭頂神雷仍在滾滾,炸響開始出現,一道接着一道,威力逐級遞增。
熟悉的感覺。
龍鼎猛的坐起身,疲憊未散,當即頭暈眼花,差點再一頭栽倒,他的手指扯上東方蒼穹的衣角,問道:“怎麽回事?”
江陽市的武尊都在自己的學校,可這個神雷并不在學校的方位,是有人又突破來,還是自家武尊出來了?或者,他又想到了一個可能,龍傲天?
東方蒼穹第一時間扶住了龍鼎,也從神雷中回轉了心神,低聲說道:“是千前輩和藍前輩,據說是藍前輩的手下在北關嶺發現了異常狀況,并且從那裏就出了龍傲天,他不放心,親自去,千前輩和憐四先生陪他一起去了。”
龍鼎皺眉,“能在外行走,必然用了秘法,可現在這情況是秘法解除,什麽異常狀況逼三位武尊中兩位同時全力施爲?”
手掌用力,他撐着東方蒼穹的手臂站了起來,看見小墨也在矚目着遠方的異象,于是問道:“北關嶺有什麽?”
小墨聽見聲音,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龍鼎醒了,又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他問的問題,回答道:“不清楚,我未關注過那邊,但應該不是我們的人。”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而且小墨也是諸多神秘在身,但龍鼎已經品出來她的性格,有什麽就說什麽,不會打馬虎眼,如果她真不想說的,會直接說‘不告訴你’,眼下她的不确認和猜想,可信度還是有的。
“我們過去。”
小墨挑了挑眉,人也從那種震撼中徹底回過神,目光上下打量着龍鼎,笑道:“你?”
龍鼎也知道自己現在情況不好,可他實在是有些挂心。
這時候,樹葉晃動,傳來沙沙聲音。
小墨第一時間做了戒備的姿勢,而後當她看見一隻不及指甲蓋大的小蟲子晃晃悠悠飛回來的時候,整個人才放松了下來。
站直了身體,說道:“行了,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話落,樹葉被分開,一行黑衣人差不多有近二十個走了出來,爲首一人對着小墨一點頭,便側身讓開身後,那裏有一個六人擡的轎椅。
一路穿行在山林間,遠處的神雷已經連成了一片,轟炸聲音都沒間斷過,他們此時已經臨近山腳了,所以能聽見整個城市的道路上都有警車鳴叫,隻是聽起來分不出方向,好像這些警車并沒有統一的方向。
東方蒼穹時刻跟手下抱持着電話聯系,各方面的信息都會在第一時間傳遞到他這邊,再由他這邊傳遞給龍鼎。
疲憊仍舊如潮水,卷的龍鼎在轎椅的上下颠簸中始終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态。
最後,終于扛不住,在被擡上車的第一時間就再次的昏睡了過去。
熟悉的風景從窗外飛馳而過,東方蒼穹認得這條路,是回龍武大學的。
他看向了小墨,小墨也剛好看向他,歪歪嘴,“行了,我的任務就是這個,在他搜集全五枚‘造化丹魂’之前,我肯定死賴在他身邊的,而他也不可能趕我走,因爲他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呢,你說是吧。”
東方蒼穹此時表現了不同于年齡的冷硬态度,說道:“嗯,隻是接下來的時間,我的人會盯緊你。”
小墨舒服的靠回椅背上,“少年,眼下這是我的地盤,我先告訴你,東方家雖然不俗,但對于我來說也就那麽回事,陽光酒店背後的諸葛氏那麽牛逼,我都沒怕的,懂?”
話剛落,就被一旁的一道冰冷視線給凍住,饒是小墨也覺得消受不起,趕忙噤聲,閉眼假寐。
龍凰收回視線,繼續安靜的守在龍鼎身旁,那模樣看的龍芳蒼穹十分的心疼。
因爲道路上到處都是警車,所以車行的速度比來時慢了不少,等到了學校,龍鼎反而醒了,這一會兒的休息難能可貴。
剛下車,他甚至來不及去找小墨算賬,而是快步走向了‘涅木’下的大帳篷。
燈火通明的帳篷内,天憨子和千春秋的兩名弟子彗海星、柴苦圍坐在桌子旁,爐子上的茶水雖然咕嘟嘟的冒着熱氣,但三人杯子中的茶水早已經冷了,他們的目光都彙聚在當中的手機之上,沒人說話。
連龍鼎進來,他們都沒發現。
龍凰緊緊的跟在龍鼎的身後,東方蒼穹微一猶豫,卻是直接轉身攔下了小墨。
本來想進去聽聽看看,滿足下好奇心,小墨眼下也隻能放棄,反正今兒任務完成,便抻着懶腰離開了。
東方蒼穹對着趕過來的東方虹交代了一下後,便也鑽進了帳篷之中。
而這時,龍鼎已經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眉頭緊皺着,讓氣氛更凝重了。
……
北關嶺。
山洞之中的戰鬥到了天崩地裂的程度,碎石崩飛,刺激的囚籠中的崖魔兇殘氣息被催發,尖利的嘶吼刺的人耳膜發疼。
汪憐此時已經轉醒,身體内的傷雖避過了要害,但仍舊不算輕,眼下他就是有心,也沒辦法插足到三位武尊的戰鬥中,隻能抓緊時間恢複傷勢。
而那邊,三位武尊的戰鬥也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這處山洞确實有很大的古怪,按照他們此時的對戰情況,激發的勁氣力量,再搭配着外面的神雷轟鳴,尋常的山洞早就崩塌,或者直接被劈成了兩半。
由此,可見龔良山所說的受異主庇護,屬實不假。
但也因此,更讓他們對這位異主的實力感到心驚。
千春秋和藍伯安都很想速戰速決,但事實卻不稱他們的心意。
一方面是自己這方,剛剛解除秘法,雖然實力有所恢複,但畢竟損害還未修補,而那邊,龔良山的武尊境界紮實,又在庇護下可全力作戰,所以一時之間,二對一,他們竟然隻能戰成平手,出乎了他們二人的預料。
忽而,龔良山一記勁氣激射而來,化作虛幻手掌淩空下劈,千春秋和藍伯安紛紛轉身避讓,而後一聲轟鳴,換來了更加刺耳的尖叫。
側目一看,竟是囚鎖着崖魔的鐵欄杆被劈斷了一根,已經有崖魔發現了缺口,正瘋狂向那一處擁擠,最前面的一個甚至在鐵欄杆上被擠成了肉泥,血腥氣一下子就擴散開來。
新鮮,溫熱,甜膩的氣息,讓崖魔們更瘋狂,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之中。
龔良山顯然也沒料到這一點,動作遲疑了一瞬,然而很快,眼神轉爲狠厲,一咬牙,“不破不立,既然原本的計劃行不通,那就換個玩法。”
說完,再次開始了瘋狂的進攻,毫不留情的都将目标瞄準了鐵欄杆,看來是要将崖魔都釋放出來。
千春秋和藍伯安再加上汪憐,三人都狂抽了一口冷氣,且不說這些崖魔恐怖的數量,一經沖出第一時間就會将自己等人撕碎,隻說他們肆虐去了外面,得造成多麽大的傷亡,可能江陽市就真的沒了。
想及此,他們趕忙合身而上,硬扛着龔良山的攻擊,被動之下,顯露出下風之勢。
藍伯安焦急之中仍保存理智,他大聲對着汪憐喊道:“打電話,告訴他們啓動第一号預案。”
聞聲,汪憐不做耽擱,直接撥通了藍伯安手機上唯一的一個電話号碼,一經接通,直接就将藍伯安的話重複了三遍,直到對面之人從震驚中回神,連聲應是,才挂斷。
而在這時,千春秋才開口,聲音更爲冷靜,話是對着身後的汪憐說的,“電話給你兩位師兄,讓他們迅速趕過來,無需克制。”
藍伯安不知道千春秋打的什麽主意,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千春秋沒回答,隻是更爲沉着的應對龔良山的招式,連聲卻是問道:“你乃人族,卻聽命于異主,是體内有異族之血,還是私心利欲?”
龔良山聞言挑了挑眉,“閣下居然還知道異族?真是意外。”
見對方沒有回答的意願,千春秋則又繼續說道:“我原以爲那不過是一本古書上前人的無端瞎想,眼下看來,卻是真有之事了。你可知道祭陣解封之後,這個天下會發生什麽變化嗎?”
龔良山這次直接笑出來了,“閣下是打算在這裏動搖我的心思啊,不過我勸您省省力氣,既以發誓效忠異主,自然唯他命是從了。……”
“看來你不知道。”千春秋直接打斷,說道:“根據那本古書上所寫,祭陣之下所鎮壓的,乃是肆虐天下的邪血之主,其暴虐性情根本無視其他一切威脅,我不管你自認爲的那位異主有何通天本事,我隻是想告訴你,古書上記載,當年的祭陣共獻祭了五十位當世最強高手之武境修爲,方才完成,你可以想象下,你的異主可有那般能力,如若沒有,他憑什麽有自信可掌控邪血之主?”
龔良山的眼眸中有一抹驚疑一閃而過,但很快他就恢複了正常,笑言道:“不過一本古書,卻在這裏言之鑿鑿,我憑什麽要聽你說呢?”
說罷,一連三道掌風狠劈而去,其中兩道分别被千春秋和藍伯安給攔了下來,剩下的那一道雖被汪憐阻了一下,卻仍舊将一根鐵欄杆砸至變形,被崖魔趁機撕碎是早晚的事情了。
千春秋神色更冷,他緩緩退後半步,手上印訣一轉,紅芒自勁氣中透出,使他的氣焰也随之暴漲起來。
他此時再說話,卻全是說給藍伯安聽的了,“那本古書由一名爲紫陽真人的人所寫,其中記載之詳盡,彷如真事,這才讓我記憶深刻,如果這個你不信,那我且來往問問你,你的異主是來自于哪裏?是海族所居的滄瀾,還是翼族所居的關離,亦或是獸族所居的雲海、火淵、風澤?亦或者,他幹脆是十二冥帝中的誰?”
千春秋沒說一句,龔良山眼中的驚疑之色更重,“閣下所知還真是不少,但在下卻知說多錯多,等到您真的瀕死的那一刻,我一定會告訴您答案,讓您走的安心。”
說罷,再次攻了上來。
千春秋沒從龔良山的反應上得到答案,不由得的又低喃了一句,“難不成是百靈中的哪一族?”
那一日龍鼎來問過白羽之後,千春秋狠做了一番功課,以比之龍鼎還要細緻的耐心,将藏經閣裏的書全部過了一遍,堪堪找到了些隻言片語,這才組成了剛才的些微認知,但也隻有這些蒼白的文字,具體如何,其實心中并不是十分了解。
本是想借着問話,從龔良山的反應中判斷一二,可最終也是徒勞。
但想傳遞給藍伯安的信息已經足夠。
這時,山洞之外,神雷更見恐怖,連成片的落下,交織了一整個地域的雷電之網,轟鳴陣陣中,除了這處山洞所在,其餘地界都是一片焦黑,山體不複存在,這裏成了一座不算高的孤峰。
伴随着恐怖的氣息,兩個人影鑽了進來,模樣雖有些狼狽,但實力卻是實打實的武尊之境。
正是彗海星和柴苦。
千春秋當下神色輕松,接着又轉冷凝,他借着彗海星和柴苦上陣纏住龔良山的間歇,将藍伯安扯至了洞口,快速低聲的說道:“我曾自創一個陣法,本做守護宗門之用,眼下卻可用在此處,你快出去想辦法,記住,我和徒弟最多堅持十五天,十五天後,崖魔的問題就得交給你們了。”
藍伯安複雜的神色盤固在臉上,抓着千春秋不放手,“前輩,你…”
千春秋看了一眼戰事,說道:“眼下我們人多,可以制住龔良山,但異主不知在何處,加上崖魔,不能做到萬無一失,就算以我們五人之力,這些崖魔也是無法做到根除,放心,我的陣法以‘禁’爲主,十五天期滿,你想到辦法來援,我們就能全身而退。”
說罷,不再多說一句,将藍伯安推了出去,同一時間口誦一道古老音調,手印翻飛中,眼可見的一道道光耀符号飛入半空,彙聚成小溪,而後流淌着由岩壁上鑽出去,盤旋在了孤峰周圍。
做完這一切,他便盤膝坐定在洞口之處,背對向外,閉目入靜。
龔良山當即意識到不對,手上招式近似拼命,想要像千春秋靠近而來,
然而就在這時,自洞外某處,也有無數符号飛至半空,與先前的那些彙聚在一起,正是剛才借機溜出去尋找方位的汪憐所爲,此時做完一切的他也盤膝入靜,狀态與千春秋别無二緻,而方位則正好與他相對。
朦朦白光若飄散的霧氣開始将整座孤峰籠罩,算不得看不清,但卻朦胧着讓人難辨方向。
龔良山一時失去了彗海星和柴苦的蹤迹,心下警鈴大作的同時,就感覺到朦朦白光更見濃郁,已經将千春秋的身形完全遮掩了進去。
而同一時間,另兩個方位上,彗海星和柴苦也已經盤膝入靜,身形與汪憐一樣,都被朦朦白光籠罩了進去。
天上的神雷這會兒也安穩了,隻是聚集着卻不落下,好像也一時失去了目标,但不甘心離開一般。
龍鼎站在山腳,看着這一切,身體仍舊因爲被彗海星和柴苦帶着全力趕過來而感覺吃不消,疲憊也仍舊在靈魂深處不做消散。
沒多時,當白霧一起,藍伯安的身形就出現了衆人視野,他連忙迎上去。
藍伯安見了他,歎了口氣,“先回學校吧。”
交代完其他事情,便卷了龍鼎,又飛回了龍武大學。
半空中,龍鼎抗受不住的暈沉了過去,他最後一個念頭是,‘我死乞白賴的跟過來是幹嘛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