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保瞪着威廉。
“那個午餐準備好了嗎?!”陳安妮俏生生地叫着。
黃保嘴角挂起微笑,站起來拍拍手:“這麽快!”
“這本我的感覺欠缺真實感,作者在描寫一個有神經質,性格偏執的主角行爲模式是相當成功的,但在客觀劇情的設計上過于理想化,比如他說什麽人家都會認同,比如很容易就獲得成功…甚至得到優秀女性的青睐……”
“這個我也有同感,不過或許是因爲作者本身就是這個性格,這樣的寫法自身代入感很強,而且在現實中得不到的滿足在自己的書裏得到,也應該也是他寫書的本意吧!”
“應該就是這樣”
“不過我在這個文章裏一直看到有些些自述式的言語,雖然我更情願相信這就是這類作品的風格,但反複出現這個水字,我不是太能理解。”
……
盡管安德魯和杜安讨論得有來有去,時不時也看看黃保的反應,随時在話間語縫裏留出給他插話的空間和時間,…但是…平日裏喜歡在關鍵點上賣弄的黃大土豪今天居然一言不發…
從始至終就那麽靜靜地,靜靜地…聽着吃着,說聽也不像是聽,更像是耳邊過着音樂,說吃也不像吃,一小塊牛肉放嘴裏嚼半天,本來就是入口即化的頂級牛肉你還這麽嚼,換王室成員這麽裝還可以理解,但黃大土豪的吃飯風格誰不知道?!
不正常啊!
連陳安妮都看出來了。
“哥,你是不是哪不舒服?”陳安妮大眼睛看着黃保,有些擔心地問。
雖然是黃保有意露出自己看網文的信息,似乎也達到了讓邊上的人關注的目的,但現在他反而有些意興索然。
想想自己那“一個朋友”的故事,在這些智商情商雙高的人裏最多也就是一片巴掌大的遮羞布,連擋眼睛的葉子都比不了。
從坐上餐桌開始,杜安就和安德魯在讨論他們現在看的小說,有時激昂有時深思,弄得像是在說什麽經典文學作品。
黃保就不相信這幾天他們能看了多少,中文本來就是内容高度概括的文字,同樣厚度的英文小說翻成中文,字數至少得縮一半。反過來呢?
黃保略微提到的那幾個網文名作,哪個不得幾百萬字,要弄成這兩個老外能看懂的,怎麽也得上千萬,兩天能看完?還追更了?!
騙人也沒這麽騙的!
可黃保也不能說什麽,或許人家真就是一目十行翻完了呢?或許翻譯組真的把覺得寫得不錯的情節給高光标注了呢?
或許……這翻譯的全是幹貨,水份全擠沒了?
“沒什麽不舒服。”
“早飯也沒吃…現在又隻吃這麽點…要不要讓醫生看看?”杜安一臉關切地跟着問。
黃保搖頭,吃不吃的也不重要了。
“主要是聽你們聊小說……”黃保随手切下一小塊牛肉放進嘴裏,要說這也是上流人士的正常吃法,但相對于平時那種兩口一大塊的風格,現在情況就比較詭異。
“BOSS也有興趣?”
你們不是因爲我有興趣你們才裝得有興趣麽?虛僞啊!
黃保舉起手中的叉子,看着上面的肉塊:“像我對待這些食物一樣。”
“有時胃口很好,有時候…突然就不想吃了…”黃保平靜地回答。
杜安和安德魯相視一眼,聳聳肩。
“很多人寫書隻是因爲寫書變得簡單了,會寫字,就可以寫,就當是長一點的日記…至于故事好不好…如果你不是一定要給别人看,其實也無所謂。”
“所有的劇情都可以是虛假的,可以和作者本身的現實生活無關,但唯有性格,一定是作者本人所有的…如果去除這個…寫作的意義也就不存在了吧…畢竟…書首先是寫給自己看的…”
“水…你知道有水才有生命力…好吃的東西裏一定都有水…不過如果有人說一本書水,那是因爲他看到他不想看到的文字和内容,…描述一件事,一個物品,可以用簡單到幾個字,比如一棵樹,這樣的三個字,但如果要仔細說…至少要說明樹的大小位置形狀,品種分類,就像自然百科裏的那種寫法,如果再文藝點,你得說下這樣一棵樹在不同的時間裏都是如何的模樣…”
“日出的清晨,日落的黃昏,微風下的樹梢,樹下坐着的人的表情,樹上的鳥,枝幹在地上的投影…一切的一切…最初開始…不就是一棵樹麽?”
黃保平靜地說着,隻是他的語氣平靜中似乎帶着點落寞,這個連崔秀晶都聽出來了。
“真要是去寫也挺簡單的,”安德魯有意無意地說,“把想法一說,給點錢,有的是人幫你把書寫出來,寫得不好就讓他們改……”
黃保沒理會他,隻是盯着叉子,出神地說道:
“知道爲什麽我喜歡看這些書?”
“因爲無聊?是”
“因爲寫得好?也是”
“寫手在書裏描繪心中最美的世界,最美麗的夢……用文字讓人産生畫面感,屏去了生活原本的枯燥無味……而看的人也代入其中……直到突然有那麽一刻會醒來…原來都是假的……”
“無論看起來如何真實,本質上都是假的……你們說的網文我看過很多,大多數是悲傷的故事開局,幸福的結尾……一遍遍從低到高的成功遊戲,既滿足作者本身,也迎合讀者,填補空虛,……”
“隻是再生動的描寫,也擋不住現實…現實才是最厚重的書…”
“就像有些人把自己愛的人寫進書裏,結果呢?現實中的愛人在别人的懷裏,過着另一種幸福…又或是不幸福……”
“你們知道以前我最讨厭書裏出現什麽樣的文字麽?”
“很久很久以後…他們過着幸福的生活…”
“十年之後…他們相遇了…”
“再美麗的故事…也隻是這時空裏的一小個片段…永遠幸福…隻要人還會死,就不會有永遠的幸福,生活讓一切變得平淡。更不用說随着時光,人會老去,再美的容顔也會變得枯槁憔悴,再偉大的情感也可能變得淡漠……再視若生命的一切……也可能變得…不再重要……”
看着一臉落寞的黃大土豪,安德魯猶豫着開口:“小保你這麽年輕,不用想這麽多吧!”
“就是…”杜安也歎了口氣,“雖然我們也覺得這些網文沒意思,但裏面似乎還是有不少創意和商機的……”
你和我談商機?
我都世界首富了,還要商機做什麽?
吃什麽都可以,什麽都不吃也可以,躺到珠峰上幾百年我還是這個樣,你們呢?還能活幾年?
黃保看着對面和身邊的幾位,腦中浮現出他們一個個變老的樣子。
“你們慢慢吃吧!”
站起來緩緩走進視聽室。
“哥,你怎麽了?”
門被悄悄推開,陳安妮進來反手關上門,異樣地看了一眼,大屏幕上仍然閃着極速快進的電影,黃保偏過頭看她。
慢慢過來,坐在扶手上,看着這一臉落寞的少年。
突然很想伸手把他擁進懷裏。
也就這麽做了。
“是不是很想哭?”
黃保退開身子,窩回沙發:“沒有。”
“感覺你有很傷心的事……”
“十七歲有這樣的成就,長得這麽好,會有傷心事?”黃保嗤笑着,目不轉睛地看着前面。
“爲什麽要放得這麽快?能看得清?”
黃保沉默了一下:“我說能…你會害怕麽?”
陳安妮想了一下,點頭:“應該會有點。”
“昨天晚上突然想這麽看電影……一千兩百多部了,順着影史排行看下來的……正常人類一輩子也未必看了這麽多……結果我一天就看完了……還有很多根本不知名的……”
“是因爲看電影才有感觸的麽?”
“一部分原因吧!”黃保閉上眼,随手按了暫停,屏幕上的畫面是一個男人坐在小屋裏……
“《他來自地球》?”
“我坐在你們身邊,看着你們說笑,想着你們變老的樣子,時間就這麽走着,沒有人能按下暫停,也沒人能倒帶重放……”
“爲什麽要想這些?”
“無法不去想!”
陳安妮坐到黃保邊上,伸手摩挲着他的臉:“生命就隻有這麽長,爲什麽在最燦爛的時候不享受快樂而是去想像不快樂的事?”
“安妮…”門被推開,秀晶站在那裏,異樣地看着兩人。
陳安妮咬着唇有些慌張。
黃保扶着陳安妮站起來:“你們都還沒看過那幅畫,讓老安給你倆介紹下。”
“嗯”陳安妮點頭拉着他:“哥你不去?”
黃保指着前面:“想看完……”
“快點過來!”
陳安妮拉着崔秀晶出門去。
過了一會,門被悄悄推開。
崔秀晶站着看他。
黃保掃了她一眼,平靜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崔秀晶沒說什麽,轉身出去了。
……
大會議室,掀開白布,露出下面的那幅幾乎是白闆的畫。
“達芬奇的畫就放在這裏?”陳安妮笑着指着那畫,“不怕被偷麽?”
安德魯和杜安也不理解爲什麽黃保這麽随意地對待這畫,你應該放在我們佳士得的保險庫裏嘛!
隻因爲他們不知道,黃大土豪根本不是不在意,而是根本沒人能偷走畫,或是真正地損壞這幅世界名畫。
就算是情緒再不振,看了這畫,崔秀晶也不由得眼睛一亮:“那個畢加索的畫?”
旋即有些疑問道:“不是說達芬奇麽?”
好笑地自問自答:“是達芬奇仿畢加索的?”
安德魯揮揮手指做了個手勢:“畫中畫!”
“看看這裏,被擦掉了一些…下面有幅畫,達芬奇的名作莉坦與天鵝。”
兩女吃驚地叫了起來。
“真的?!”
“千真萬确!”
“看這裏,”杜安指着畫上一個被擦去的地方。
安德魯掀開邊上的一個同尺寸對照畫。
“看到了沒有?”
“就這麽點地方,怎麽能判斷就是達芬奇那個名作呢?”
“當然會有其它佐證,比如當年這幅畫的流向,畢加索是最有可能收藏到這幅畫的人,同樣,在那種情況下,他用什麽樣的辦法來保護這畫,而這幅看起來根本像是剛開始的畫作,就是個證明!”
“小保要把名畫出現的過程拍成紀錄片。”
“是麽?”
……
“哥…你很不開心麽?”
黃保出神地看着她,許久擠出一絲微笑,搖搖頭。
“爲什麽?”
“你有沒有試過想做一件事,卻無能爲力的樣子?”
陳安妮沉默着,點點頭。
黃保伸手撫着她的頭發:“就像你和秀晶,明明相愛卻不得不分開,你家裏有錢有什麽用,反對的就是你們家裏…智商高到一百七有什麽用…還不是被分開一個送到倫敦一個送到紐約這麽久才能見面…”
“那你呢?哥…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卻做不到?”
黃保出神地看着她,搖搖頭。
“是沒有…還是不想說?”
黃保偏過頭,閉上眼:“是不能說…”
“爲什麽不能?怕我說出去讓你丢臉還是什麽其它的原因?”
黃保被她搖得笑了起來,抽手推了她一下:“女生是不是都這樣?智商一百七也撒嬌?”
“智商二百五也一樣撒嬌!”安妮忍着笑打了他一下。“有空你再去測一下智商吧,說不定測高了。”
安妮用力拉他,咬着唇一臉恨恨的樣子。
“真的,聽說女人戀愛智商就下降,你現在肯定沒有一百七!”黃保認真地對她說。
“那到底是什麽原因呢?”陳安妮偏過頭,無視他的轉移話題。
“不如你猜,我告訴你猜得準不準。”
陳安妮站起來,轉了兩圈,手捏着下巴。
“福爾摩斯啊!”黃保忍俊不禁。
“是不是因爲錢?”
“倒是有這個原因。”
“你說有這個原因,那肯定不光是因爲錢。”陳安妮皺起小眉頭,想了想,“是不是原罪?”
“原罪有七項,你指的是哪一個?”黃保笑着搖頭,“你看我像是七項全能麽?”
“就是你的第一桶金來得不是很正!”
黃保樹起大拇指:“接近了。”
“那麽就是你背後有個勢力,你是他們推到前台的代言人。”陳安妮看了看黃保,擔憂地咬着唇,“哥是不是他們讓你做不願意做的事?”
黃保噗嗤一笑,點頭。
“那我是猜對了?”
“對了對了!”黃保鼓掌。
“那麽…不做會怎麽樣?”
不做會怎麽樣?黃保沉默半晌:“也不怎麽樣,至少對它來說。我做不做一點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