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開口說此事可行,就聽得朱瞻基繼續道:“鎮西公,有些事情還是要厚道,做事要有始有終,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去面對二伯罷,其實我也能處理,但我說的話,我二伯大概率持懷疑态度,何況王景弘歸來後,出海具體事宜,也得你和他商量,拿出一個方案去給我二伯彙禀,如此一來,便可行了。”
黃昏微微點頭。
朱瞻基突兀的說了句最近時代集團在瘋狂屯糧,我和我爹可沒吱聲,也沒讓官府追究此事,甚至還幫着安撫了朝臣啊。
屯糧這個事可大可小。
一般來說,隻要在可容忍範圍内,官府不會插手,可時代商行這個屯糧力度,已經不是囤貨居奇的範圍,說難聽點,是造反的那種程度。
就目前這短短半個多月,時代集團硬生生把京畿極其周邊的糧價給拉了起來,足夠數萬人吃上半個月的糧食已經囤積在時代集團的各個倉庫,等待合适的時機運送到廣州和泉州。
據沈熙禮說,廣州和泉州那邊的倉庫還沒修好。
修好了就運送過去。
此事朝臣上奏多次,都彈劾鎮西公居心不軌圖謀造反,朱高熾擇其中幾份送遞順天,其餘的全部被他留中不發。
黃昏打算出海開辟新世界的事情,目前知曉的人不多。
大明天子太子太孫三爺子。
加上時代集團的最高層,已經和黃昏最親近的人,而這些人都守口如瓶,所以朝臣發現時代集團囤積了海量的糧食,加上黃昏又有私人武裝力量,恐慌黃昏造反也是正常。
黃昏聽得朱瞻基這麽說,微微蹙眉。
其實他心知肚明,朱高熾父子在時代集團屯糧這件事的态度支持,所以其實很感激,但朱瞻基這麽說出來,黃昏心裏就不爽了。
你這是在威脅老子。
是不是我拒絕不配合你去福建甯德,你就要去朱棣那裏告我一狀?
态度冷了些,“那殿下可以通過那些朝臣彈劾的章折,讓錦衣衛和東廠去查時代集團啊,也可以直接把微臣押入诏獄審問。”
一旁的徐妙錦吓了一跳。
這倆人怎麽聊着聊着,很好的氣氛下,就變成這個模樣了?
朱瞻基也愣了下。
旋即恍然,覺得黃昏是認爲自己在威脅他,頓時有點不是滋味,我那是威脅嗎,我不過是說人要将心比心,我和我爹都配合你了,你也配合下我和我爹啊。
終究是太孫,終究是年輕人,也有熱血的,被黃昏這麽一說,挂不住面子了,拍桌子起身,就欲揚長而去,然後回去讓他爹下令,禁止時代集團繼續屯糧。
甚至可以查一下此事。
黃昏當然不會退縮,反正此事查也查不出什麽來,你朱瞻基把我逼急了,老子就去配合朱高煦,到時候這天下是誰的還說不定。
不過……
黃昏終究不是年輕人了,三十而立,過了三十歲的男人,都會成熟許多,也學會了隐忍,尤其是徐妙錦此刻說了一句話:“太孫殿下這是作甚呢,官人你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大氣性,太孫殿下這些年幫了咱們這麽多忙,你去一趟甯德又怎麽了?”
畢竟是夫妻,同床共枕多年,心有靈犀,黃昏立即明白過來,妻子徐妙錦這是在提醒自己,太孫并不是在威脅自己,是拿恩情出來作爲籌碼,希望得到自己的回報。
錯在自己。
在仕途多年,總是以官鬥的心态來揣摩别人話裏的深意。
不過黃昏也知道一事。
自己确實誤會了朱瞻基,然而這位黑塔一樣的小夥子,以後是大明的天子,自己和他打交道的時間還多,如果這個時候服軟,以後和他打交道的時候,态度就不好拿捏了。
這個時候必須強硬。
讓大明未來的天子知道,我黃某人不僅敢在沙場上用軍杖打得你皮開肉綻,在各種政事上,我也能壓得你喘不過氣。
想到這裏,搖頭,“妙錦你不知道,這事我去不去甯德和什麽時候去甯德都不重要,但是我認爲,有一個人比我更想去甯德,而且也有一個人比太孫殿下更迫切的希望我去甯德。”
比黃昏更想去甯德的人除了太孫朱瞻基,還有一個朱高煦。
比太孫更想黃昏去甯德的人則是建文帝朱允炆。
因爲誤會,黃昏知道,除非朱瞻基服軟,否則自己隻有堅持先去順天再去甯德,甚至連去不去甯德,都要成疑。
這是一場博弈。
也是一場不公平的博弈,朱瞻基可以輸無數次,因爲他輸得起,但是黃昏隻要輸一次,後續就會變得無比艱難。
就像老鼠逗貓一樣,老鼠你可以成功無數次,但你絕對不能失誤一次。
朱瞻基心裏一跳。
他明白黃昏話裏說的那兩個人是朱高煦和朱允炆,這件事的後果他也心知肚明,一旦讓後朱高煦得勢,父親的登基之後又将平添坎坷。
朱瞻基進退兩難。
繼續态度強硬吧,有點不願意承擔朱高煦起勢的風險,服軟吧,心氣有些受不了,一時間站在那裏,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但他這個态度,本身就是服軟了。
徐妙錦看在眼裏,知道丈夫這個時候是不會給朱瞻基台階下的,丈夫應該就是想要這個效果,那麽就隻有她來當這個和事佬了。
笑道:“殿下,要不坐下再喝口涼茶,天熱得很哩。”
朱瞻基看了一眼黃昏。
眼神有些急促。
黃昏深呼吸一口氣,做了個請的手勢。
效果已經達到了,至少在朱瞻基眼裏,他不是想拿捏我就能拿捏我的,至于這個誤會讓他受了委屈,給他補償就是。
所以朱瞻基坐下後,黃昏咳嗽道:“甯德那邊,微臣會去的,之前也是打算先去甯德,再回順天,不過殿下你清楚,有人比咱們更想去甯德,所以微臣建議咱們兵分兩路,你去甯德安撫那位,微臣則去順天親自彙禀陛下,阻止那位的野心,另外,爲了回報太孫和太子殿下這些年對時代集團的支持,微臣這一次去順天,會讓藩王永遠隻是藩王,何如?”
這是最好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