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沉默了一陣,“鎮西公呢?”</p>
剛才問了,胡濙沒回答。</p>
胡濙這才恍然,剛才太孫殿下問過自己一次,答道:“鎮西公去華藏寺見過那位爺後,然後就帶着家眷去廣東了,說是要去鄭大監的造船廠,嗯,鎮西公言說,造船廠事關重大,和軍器院的火器一樣,都是我大明長治久安的保障,所以他要去看看鄭大監的鋼鐵戰艦到底卡在哪。”</p>
朱瞻基無語,“他就是不想蹚渾水,跑了!”</p>
黃昏确實沒必要摻和進來。</p>
當年黃昏還沒入仕的時候,就想過救方孝孺和景清,不過現在這些年過去了,黃昏已經沒有那麽聖母了,所以他躲開這趟渾水是很有必要的。</p>
因爲這事不管怎麽處理,對他都沒有利益。</p>
說實在的,站在黃昏爲國爲民的立場上看,黃昏肯定也是支持皇爺爺悄悄殺了二伯,隻有這樣,大明的上層建築才不會存在隐患。</p>
胡濙笑道:“咱們的鎮西公,現在也圓滑了啊。”</p>
人都會變。</p>
不過還好,鎮西公初心猶在。</p>
朱瞻基沉吟半晌,“這樣,我先去見見二伯,看看他的态度,如果此事我們能解決,自是最好,解決不了,還是把鎮西公請回來吧。”</p>
有黃昏在,朱瞻基就感覺踏實。</p>
在來的路上,朱瞻基就覺得這事不難,畢竟黃昏在甯德,哪曉得過來一看,喲嚯,咱們的鎮西公就這麽跑到廣東去逍遙自在了。</p>
朱瞻基很紮心啊。</p>
紮心歸紮心,事情還是得辦。</p>
帶着康甯和胡濙就這麽上了支提山直奔華藏寺,當然,帶了親兵,朱瞻基倒是藝高人膽大,可胡濙和康甯不敢冒險。</p>
萬一建文帝一不做二不休來個魚死網破。</p>
太孫殿下要是在甯德有個三場兩短,甚至薨天,那胡濙和康甯兩人肯定是背不起這個鍋的,兩顆腦袋也就保質期到了。</p>
這種事,也就鎮西公敢做。</p>
因爲胡濙将甯德周邊的兵力都調了過來,支提山周圍又形成了包圍圈,華藏寺那邊消息沒有上一次靈通了——上一次,黃昏剛到,朱允炆就知道了,這一次直到朱瞻基走到華藏寺門口,華藏寺那邊才知道大明的太孫殿下來了。</p>
片刻之後,還是老住持現身。</p>
請朱瞻基、康甯和胡濙又去了後院,滄海珠禅師,嗯,朱允炆依然在石桌前等待三人,看見三人進來,朱允炆起身,束手爲禮,“阿彌陀佛。”</p>
朱瞻基猶豫了下,最終還是行晚輩禮。</p>
他其實是沒見過朱允炆的,很難和眼前的中年和尚和一個帝王挂鈎。</p>
朱允炆細細的看着朱瞻基,良久,才道:“果然像四叔。”</p>
朱瞻基想了想,“但願不會像二伯。”</p>
這話很有意思。</p>
意思就是說,我不會像你一樣。</p>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朱瞻基和朱允炆之間确實有相像之處,都受到皇叔的威脅,不同的是,朱标的地位和朱允炆的地位不可動搖,而朱高熾的地位則沒那麽穩固。</p>
朱允炆呵呵笑了一聲,“坐吧,你我叔侄二人,雖然如今我爲魚肉你爲刀俎,但也沒必要見面就唇槍舌劍。”</p>
胡濙咳嗽了一聲。</p>
提醒朱瞻基。</p>
太孫殿下,你确實有點緊張了,沒必要一來就把氣氛搞得這麽緊張,不利于後面的交涉,畢竟咱們現在雖然掌握着主動權,可有些事咱們有掌控不了。</p>
朱瞻基一想也是,自己還是太孟浪了,可這也怪不得自己,看見了二伯,很多事情就要在最近塵埃落定,不激動才怪。</p>
坐下。</p>
朱允炆也重新坐下。</p>
康甯很快上前幫忙倒茶,畢竟這事他擅長,不過在倒茶的時候,康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姚少師臨終前,請求陛下放了溥洽。如今傅洽在建初寺修行。”</p>
朱允炆長出了口氣,“四叔仁慈,姚廣孝真乃奇人也。”</p>
當初黃昏道林墩白雲寺那邊找到他,溥洽就在林墩那邊和朱允炆分開走的,主要是擔心被發現行蹤,所以分開走。</p>
不料溥洽卻被抓了,押送到應天,關了十多年。</p>
如今終于得見天日。</p>
康甯不說話了,他這麽說一句,其實就是想告訴朱允炆,陛下沒有你想的那麽殘暴,隻要你配合,還是有可能救下追随你的人。</p>
朱允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看向胡濙,“上次沒和胡侍郎交談,今日倒想說一句,你找了貧僧十多年,如今終于解除了這禁锢。”</p>
胡濙沉默不語。</p>
這個階層的談話,他最好是保持沉默,畢竟他沒鎮西公的底氣,敢和這位爺相對而坐,用對等的态度聊天。</p>
朱瞻基沒有喝茶。</p>
華藏寺準備的茶,他可不敢喝。</p>
道:“二伯,你寫給皇爺爺的信我也看了,其實二伯心裏應該清楚,如果不是皇爺爺仁慈,我根本不用來華藏寺,我隻需要将大軍調過來,将追随你的人殺個幹淨,然後再一把火燒了華藏寺即可,或者可以掩飾一下,将甯德境内所有是寺廟燒毀,屠戮所有的僧人,那麽後人就很難從這裏面找到關于二伯的事情了。”</p>
朱允炆颔首,“果然不僅相貌像四叔,性情也像。”</p>
朱瞻基笑了笑。</p>
他忽然有了底氣,因爲他想起來了,二伯在寫給爺爺的那封信中,是想求爺爺放過追随他的一萬多忠義之士及其家眷。</p>
這就是自己的籌碼。</p>
朱允炆沉默了一陣,“所以,你是想讓貧僧自戕,如此來保護那一萬多忠義之士嗎,可貧僧如何相信你會這麽做呢?”</p>
我若自戕,你再殺了那一萬多忠義之士,我們也隻有徒呼奈何。</p>
朱瞻基略有猶豫,還是強勢的道:“二伯,這事上侄兒覺得你沒有多少選擇可言,至少這樣你還保留着尊嚴。”</p>
刀兵之下,屍首不全,這對于一個帝王而言,确實有點難堪。</p>
朱允炆哈哈一笑。</p>
将茶杯放下,“相對于屍首不全的難堪,總比在曆史上留個罵名的好,貧僧想,四叔如今打造了如此盛世,将來在後人眼中可比美秦皇漢武,應該不願意看見後人在評價四叔時,會有一段關于‘屠戮’侄兒的描述罷。”</p>
我雖不堪,但卻是弱勢一方,頂多被後人可憐,但此事被後人知悉,朱棣的名聲更不堪。</p>
這也是朱允炆的籌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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