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知道朱棣擔心什麽，而且也知道，當地圓學說和日心學說被發表、證明且普及之後，君權神授這種封建君主制度的理論勢必受到沖擊。
所以在這個事上他要忽悠朱棣。
大明進入工業化，不斷的發展，封建制度勢必成爲桎梏，可是君主立憲制過度還是一步到位到共和制度，其實黃昏大概率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但他願意爲此打下根基。
那麽就要尋找機會擺脫封建君主制，而地圓學說雖然不能對君權神授制造成毀滅性的沖擊，但至少能啓蒙一些思緒。
那就是好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黃昏笑道：“陛下方才也說了，天如雞卵，地如卵黃，既然有天有地，那麽包裹着圓圓大地之外的那層天外，住着瓊瑤仙人也是可以解釋得通的。”
反正天外到底是什麽有什麽，這沒人知道。
随便忽悠。
但黃昏其實是知道的，隻不過這件事得一步一步的來，得讓朱棣支持自己推出地圓學說，然後再一步一步推出日心學說。
推出日心學說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被人一把火燒了。
好像在十六世紀，西方那邊有人推廣哥白尼的日心學說，就被教會燒死了，那麽在十五世紀的大明推廣日心學說，也有可能是同樣的下場。
因爲日心學說和地圓學說不一樣。
日心學說是真正觸及到了君權神授的權威——是封建君主無法容忍的挑戰。
朱棣雖然是千古帝王，也能接受地圓學說，可終究眼光受限于時代，在這件事上看的不夠深遠——其實也不怪朱棣，誰能想到地圓學說之後會是日心學說，在中國日心學說還是清末之後才有的說法，在清末之前，沒人承認。
所以朱棣略一思忖，覺得可以縱容黃昏著書，但他還有個疑問，“可就算我們知道了大地的圓的，你寫一本書來推廣這個理念又能如何呢，難道還能開創一個學派不成？”
黃昏哈哈一笑，“陛下，還真可以成爲一個學派，天大地博，山河有垠，既然知道了江山有界，那就會有更多人的去研究我們腳下的這片大地，會有更多人去探索大明之外的世界，由此慢慢發展成一門……嗯，關于大地的學說，姑且命名爲地理？”
朱高煦冷笑一聲，“有屁用。”
朱棣深以爲然。
王景弘卻道：“當然有用，如果我們能夠比其他人了解更多，那我們就可以利用我們強大的國力，在這個有垠的大地上，占據最豐饒的土地，而不僅僅是中南半島、漠北和西域。”
黃昏笑道：“是的，陛下，我們外擴，那也要知道外擴到何處去，何種程度，我們有需要去占據哪些地方，哪些地方才是留給後人最好的财富，這件事看起來很遙遠，但隻要我們做好了，我泱泱神州，千年以降，都會是天朝上國，這事功在今日，利在千秋。”
朱棣嗯了聲，“罷了，你們去寫罷，不過寫好之後，朕要先看過之後，再确定是否全國刊印推廣，我也希望你和王景弘明白，有些東西可以寫，有些東西不能亂寫。”
你應該懂的。
黃昏當然懂，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和皇權對着幹的資本。
民智未開。
朱高煦欲言又止。
朱棣見狀，對朱高煦說道：“這件事就這麽定了，畢竟有了這個地圖，朕心中的宏大想法，又了比較具象的範圍，老二你也不要倔強于這等事情，你現在雖然被奪王位，但終究還是一位郡王，而且也有馳騁沙場的能力，朕也不是真心要讓你當一個鹹淡郡王，當下的處罰……說白了，你和黃昏的處罰都是麻痹亦力把裏，等納黑失之罕和歪思打了個你死我活，就是你倆重回巅峰的時候，你這些日子就在王府好好陪陪家人，研究一下你在陝西任職時繪制出來的西域出兵堪輿圖，準備明年帥兵西征罷。”
朱高煦聞言大喜，“兒臣定不負父皇之期！”
黃昏啊了一聲，“北伐主帥，長平布政司使，就是草民的仕途巅峰了？”
不甘心啊……
我還沒當内閣首輔呢。
朱棣：“……”
……
……
黃昏和王景弘因爲要一起寫書，所以先行離去，朱高煦被朱棣留了下來，兩父子之間嘛，總是有些一家人的話要關起來門來說。
康甯等人全部被朱棣支到殿外去了。
朱棣坐在軟塌上喝着熱茶，斜乜一眼朱高煦，“你怎麽回事，分不清輕重麽，就算你對黃昏恨之入骨，可你應該明白，黃昏既然帥軍到了關西七衛，肯定是針對亦力把裏，你爲何讓靳榮不給他糧草，真要出了嘩變的事情，這個責任你背得起？”
朱高煦面不改色，“兒臣可沒這個權力讓靳榮這位都指揮使聽話。”
朱棣沒好氣的道：“别一位你那些幺蛾子事情我不知道，你是老子的兒子，你尾巴翹起來老子就知道你要幹啥了，敢說靳榮不聽你的話？那朕下午就找個借口把欽天監的王射成殺了！如果這樣還不夠，丘福的兒子丘松，朕取了他的世襲恩賜，如何？”
朱高煦面容悲戚，“您是陛下，這是朝堂事，兒臣一個郡王，不敢妄議。”
朱棣喲了一聲，“還有怨氣？”
朱高煦跪下，“兒臣不敢。”
朱棣沉默了。
許久，才起身扶起二兒子，“赤斤蒙古衛那邊，如果沒有未戰擊潰，你是否真要和黃昏死戰不退？”
朱高煦神情決然，“不退！”
朱棣重新坐下，“爲何？”
朱高煦咬牙切齒，“三弟之殇，猶在眼前，父皇子女衆多，大概是無所謂的，但兒臣是三弟的兄長，豈可忘記這等仇恨。”
朱棣啪的一拍桌子，“你是說朕冷漠無情麽！”
朱高桀骜的仰起頭，“兒臣不敢。”
但事實如此。
朱棣被噎得一愣一愣的，良久，才深深的歎了口氣，“每每想起你三弟，我和你母後都黯然垂淚，但事實已是如此，現在殺了黃昏你三弟也回不來，不過這種事，我這個當父親的豈可忘記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傷，隻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等機會到了，我會給燧兒一個交待的。”
話語森冷，殺意沁骨。
我朱棣最擅長的事情是什麽？
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