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忠放下心來。

有一說一，他是真的有點怕黃昏，或者說，整個朝野之間，除了有絕對利益沖突的靳榮、朱高煦極其黨羽，沒幾個不忌憚黃昏。

大明妖臣，真不是随便說說而已。

其他的不說。

如果真把黃昏惹着了，這位爺甚至都不用動用朱棣的信重，直接用錢，就能把你們這些侯爺伯爺砸成一堆渣渣。

黃昏實在是太有錢了！

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時代商行這個巨無霸給黃昏帶來的盈利是無比恐怖的，所以想當然的認爲黃昏會有很多錢。

實際上黃昏心裏苦隻有他自己知道。

從資産上來說，大明首富，妥妥的。

但真要讓他拿出多少現錢來，會要了他的老命，所有的錢都投入到時代商行的各個行業中去了，而且現在大小股東無數。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整個大明官場，在時代商行入股的，大概得有半數之多。

尤其應天！

連張輔這樣的人在時代商行的入股都達到了五六萬兩之巨——張輔最初的兩萬三萬，到後期一看收益還可以，尤其是打了兀良哈後，朱棣賞賜了他，張輔又繼續投入時代商行了。

可想而知，時代商行雖然體量大，但黃昏真沒多少錢。

頂多算個執行董事長。

更無語的是，時代銀行都被大明皇家銀行入股了——朱棣死精死精的，之前時代商行陷入資金困難時期，朱棣讓大明皇家銀行借了幾百萬兩給黃昏，後來一想，借給你不如投資入股。

黃昏也樂得這樣。

就當是時代商行去黃化提前改制，就當是國有化企業的試點了。

話是如此說。

單就個人資産，黃昏還是當之無愧的大明首富。

不僅有錢，現在軍中威望如日中天。

譚忠對他畏懼也是理所當然。

譚忠道：“糧草問題确實需要盡快解決，要不然軍心會亂，我認爲有必要去一趟陝西都司，找靳榮和漢王殿下面談，畢竟朝堂傾軋在國家利益面前，屁都不是。”

黃昏咳嗽一聲。

譚忠恍然，尴尬的看了一眼阿如溫查斯，有些不好意思，但心裏其實是略有不爽的——這裏是軍伍，老子們本來就是大老粗，你黃昏帶個女眷在身邊，現在氣氛尴尬怪我咯？

哪裏知道思緒未落，阿如溫查斯對譚忠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譚忠大生好感。

這姑娘——懂事！

同時也明白黃昏不是在責怪他，而是咳嗽讓阿如溫查斯出去，方便兩個大老爺們兒談事，這樣就能暢所欲言。

待阿如溫查斯出去，黃昏才道：“你覺得我們應該去陝西都司？”

譚忠笑道：“難道還會有去無回不成。”

黃昏咳嗽一聲，“還真可能有去無回，老譚，你要明白一點，按照現在這個局勢發展下去，漢王朱高煦再沒有問鼎皇位的可能，所以我要是去了陝西都司，保不齊朱高煦就破罐子破摔，弄死你我嫁禍給在陝西境内的瓦剌細作報複我倆，然後西征亦力把裏是不是就隻能這倆貨了，那麽朱高煦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間，他可以在亦力把裏拖住，然後讓人在漠北和中南半島搞事，将大明拖入泥潭之中，今年之後，局勢遲遲不定，對于武将出身的朱高煦而言，就存在着重新争奪皇位的希望！”

譚忠口瞪目呆。

倆貨？

黃昏這膽子夠大，敢稱呼漢王朱高煦爲貨，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還得了。

關鍵黃昏是讀書人。

這說辭就很不讀書人。

不過……譚忠有點感動，黃昏願意把這些話說給他聽，就是把他當成了自己人，油然間便有點士爲知己者死的感覺。

殊不知……黃昏隻是簡單分析，因爲這件事根本沒什麽好遮掩的。

黃昏知道，朱棣知道。

朝中文武大多也知道，隻有譚忠這些不上不下的人看不清摸不透。

譚忠想了想，“那就隻能征用百姓的糧草了。”

黃昏搖頭，“也不能。”

大明要想繼續保持無敵的外擴之姿，就不能失去民心的支持，所以不管軍隊再困難，也不能損害百姓的利益。

譚忠歎氣，“那真是沒辦法了，現在去關外，也沒有可能了。”

關外已是寒冬。

兩萬人過去，也不能确保糧草無憂。

黃昏沉默了很久，忽然輕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關西七衛這邊爆發一場内讧戰争，你說陛下是會包庇他的親兒子，還是兩邊各打五十大闆？”

譚忠吓了一大跳，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不……會……吧，你該不會是想……”

黃昏點頭，“我就是這麽想的，而且這個内讧，不僅能解決當下的問題，還有個很大的戰略目的：可以麻痹亦力把裏，讓納黑失之罕和歪思他們毫無後顧之憂的去作死，方便我大明有最充分的理由去西征，你知道的，如果不是沒有理由，我早就帥軍從塔城那邊殺入亦力把裏了。”

不是把秃孛羅逃到亦力把裏就可以出兵的。

還需要等亦力把裏的反應。

大明太強大，當初成爲宗主國，萬般繁盛，但是到現在的外擴戰争，宗主國的身份也束縛了大明的手腳，所以中南半島那邊的戰事其實有些不要臉。

滿剌加這些小國對大明可是尊敬有加。

但還是被征讨了。

譚忠弱弱的道：“難道不能等範閑的使團抵達亦力把裏後，再想辦法找借口理由，我估摸着納黑失之罕不會去剿滅亦力把裏。”

黃昏點頭，“不好說，陛下對使團的态度太過于強硬，納黑失之罕害怕是情理之中，何況咱們來到關西七衛後，納黑失之罕應該知道了，他可能會擔心咱們西征，所以很可能使團一到亦力把裏，納黑失之罕就會去剿滅把秃孛羅，這樣一來……”

咱們還怎麽西征。

但如果關西七衛這邊一場内讧，納黑失之罕就會覺得自己率領兩萬人來關西七衛這邊，是一場大明朝堂的傾軋，而不是針對亦力把裏。

這樣的話，他就會肆無忌憚的去招徕把秃孛羅。

畢竟納黑失之罕如果不傻，應該會察覺到歪思和失兒馬黑麻給他帶來的威脅。

把秃孛羅的幾千人，絕對是強援。

譚忠一想也是，“那咱們是要怎麽和靳榮、漢王殿下起沖突，這個沖突控制在什麽規模上，會不會不好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