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在一旁也沉默不語。
朱高燧已經死了,接下來應該思考如何應付朱棣白發人送黑發人悲傷觸發的帝王之怒,也别忽略了一個人:朱高煦。
同時還要提防京畿的太子。
畢竟别人才是一脈相連的親生手足,自己之間的鬥争可以,你黃昏這個外人殺了自己的親生兄弟,心裏豈能沒點仇恨。
朱家三兄弟的皇位争奪戰,畢竟不是曆史上其他那些喪心病狂毫無道德底線。
時間流逝。
許久許久,黃昏才擡頭看向鄭和,“先回長平?”
鄭和沒奈何,環首四望,頓時愕然,“人呢?”
原本将這裏圍得水洩不通的兀良哈殘兵已經消失不見,如果不是滿地屍首,很難讓人相信這裏剛發生了一場大仗。
黃昏歎道:“逼得我大明趙王自戕,兀良哈殘兵再愚蠢,也知道此刻不能留在這裏被大監您逮個現行,您一來他們就開始作鳥獸散了,朱陽帥兵去追了,不過朱陽隻有兩百餘人,恐怕追也沒什麽效果。”
鄭和唯有苦笑。
拍了拍手,将融化在手中的雪水弄幹淨後,拉了拉大氅,問黃昏,“趙王殿下我要帶回去,包括自戕的佩劍,其他兒郎的屍首,以及戰場打掃,需要我幫忙麽?”
黃昏一愣。
他有些意外,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鄭和竟然還願意幫自己。
這個戰場打掃其實很重要。
因爲蚍蜉義從也有戰死者,到時候如果朱棣要徹查,有可能從這些蚍蜉義從的屍首上找出端倪,但鄭和這麽說,就是給自己機會斬掉這根尾巴。
其實這個問題本來不存在。
原本戰場打掃是由朱陽來做,結果誰也沒料到,鄭和竟然帶着幾百人從慶州來到長平,所以黃昏才在最後關頭改變策略,逼迫朱高燧自戕。
按照原本計劃,是不會給這位趙王殿下如此體面的落幕機會。
因爲怕出意外。
不過黃昏知道鄭和來了後,覺得這個意外其實也是個機會,可以讓朱高燧的自戕給自己在朱棣那邊留下巨大的緩沖空間。
不過……雖然鄭和在,而且抛出了這個橄榄枝,按理說,黃昏也不能浪費鄭和的一番好意,但他還是歎道:“這事少不了要在陛下那邊陳情經過,長平這邊之前一直和外界斷絕聯系,大監您是陛下最信任的人,這個戰場還是由您的人來打掃罷。”
鄭和一愣,“你确定?”
旋即有點不悅。
我給了你機會清除尾巴,你竟然得寸進尺,還想利用我來斬斷這個尾巴,這豈非是想讓我配合你,确實有點過分了。
黃昏歎道:“大監,您來都來了,不親自打掃戰場的話,回到順天,陛下可真的要懷疑咱倆是營黨結私,這個死罪咱倆可不能犯。”
鄭和恍然。
确實,作爲陛下最信任的人,趙王殿下在這邊薨天,不論從什麽角度來看,戰場都應該由自己打掃,偵查其中是否有貓膩。
揮揮手。
立即有個小内侍上前。
鄭和吩咐道:“找幾個心細的人,好生将趙王殿下帶回長平,然後叫大夥兒整理戰場,我大明兒郎的屍首要全部運回長平,至于兀良哈殘兵的屍首麽……能對證上戶籍信息的,列冊文檔之後就地掩埋,不能對證信息的,交給布政司處理。”
鄭和其實懷疑這些屍首之中可能存在貓膩,但問題在于長平那邊戶籍檔案有可能還不健全,沒法對證屍首信息,若是去找牧民對證屍首信息,這個工作量之大,絕非自己帶的這點人可以做到,還是需要長平布政司在後續慢慢操作。
鄭和也不是不可以操作,可以但沒必要。
就當是保護黃昏了。
最重要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己明天就得和黃昏一起護送趙王的屍首回順天,長平這邊暫時還是會有布政司來掌控,直到看陛下的意思,是否會派欽差過來。
黃昏在一旁補充道:“大監,不能對證信息的,等下朱陽回來了,讓朱陽的人帶回長平那邊還是怎麽處置?”
鄭和愣住,“你真的确定?”
這樣的話之前就說過一次。
黃昏微微颔首,“确定。”
四處環望一眼,滿目瘡痍,屍首遍地,喟歎道:“很多事情,大監可能不太清楚,這一次我來長平赴任,其實是多方勢力的角逐,最後卻導緻趙王殿下薨天,着實是個預料之外的事情,如果我自己不能清清白白,那麽以後這大明朝堂之上,将再無我黃昏的一席之地,我十餘年費盡心血做的所有事情,都很可能戛然而止,所以我必須讓陛下知道,趙王殿下的薨天,真和我黃某人沒有絲毫關系。”
盡管朱高燧就是死在自己手上。
但自己必須清白。
不清不白,最是可怕。
以天子多疑的性情,哪怕有一點疑點,他都會認爲是自己在搞鬼,還不如弄清楚一些——至于鄭和擔心自己沒有斬除尾巴的擔憂,根本不存在。
别忘了一點,自從李友邊和梁道等人死後,長平就是我黃昏的長平了!
關于蚍蜉義從的屍首,黃昏在得知鄭和到了長平後其實就已經想好了對策:蚍蜉義從一直不是主攻,傷亡并不大,戰死不過百人左右,而一百個人的戶籍信息,布政司那邊在朱陽的配合下能很好的解決,這一點黃昏絕對相信劉絮和謝客的能力。
鄭和聞言暗暗點頭,确實,黃昏的擔憂不無道理。
而且鄭和也不希望這樣的情況出現。
人都是自私的。
鄭和爲何願意幫助黃昏,是真的因爲黃昏的人格魅力?
當然不是。
鄭和想的是他的海軍以及鋼鐵戰艦,想的是他鄭和擁有海軍和鋼鐵戰艦後,在這一場永樂盛世裏,以宦官之姿留名青史。
沒有黃昏,海軍和鋼鐵戰艦恐怕都會夭折。
是以聽到黃昏這麽說,心中了然,知道他已經有對策,就是可惜了朱高燧,如此強大的一員武将,卻折戟成沙薨天在這草原上。
道:“如此最好,回長平吧,明日你得和我一起去一趟順天,事情還有很多。”
也是苦逼。
老子在寒風大雪裏好不容易來到長平,結果都沒來得及坐下喝口水,馬上又要回順天,早知道就不來跑這一趟了。
一趟漠北之行,其身心之勞累,猶在下西洋之上。
關鍵還攤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