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失哈緩緩來到桌子邊,用袖子掃了掃石凳上的雪,發現掃不動,索性也就不坐了,咳嗽一聲,緩緩的道:“其實黃昏心知肚明,他說以後打朝鮮,我可以是主帥,其實這一點不需要他黃昏的保證,我在奴兒幹這邊經營多年,豈會沒點數?”
張漣啊了一聲,“他既然知道,爲何還要讓我來?”
亦失哈笑道:“因爲他知道,你若是留在長平,也幫不了他,讓你來奴兒幹這邊,至少有我在,你是安全的。”
張漣蹙眉,“我女兒……”
既然如此,黃昏爲何不讓唐賽兒也跟随自己來奴兒幹?
亦失哈哈哈一笑,“隻能說明黃昏有信心在長平那邊熬過這個寒冬,所以接下來你就放心的呆在這裏,明年開春之後,我着人送你去長平。”
張漣心中略有不解,“黃昏絕不會因爲保護我而讓我來奴兒幹,其中肯定還有其他原因,你知道的是不是?”
終究是江湖女俠,看不透官場的勾心鬥角。
亦失哈沉吟半晌,“說說也無妨,黃昏讓你過來,其實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看你能否返回長平,如果你返回長平,那就說明奴兒幹這邊沒有得到陛下的旨意,如果你沒有返回長平,就說明我得到了陛下的某種旨意,要将你扣留在這邊,那麽就說明長平那邊的局,是陛下設下的,不得不說,黃昏這一着棋走的很神妙,宛若神之一手,他知道了這個最大的原因後,在長平那邊,他就可以有恃無恐。”
爲何有恃無恐?
因爲陛下設局的話,最多就是試探黃昏的底牌,而不是真的想殺他。
當然,也不是絕對。
至少趙王朱高燧是想殺他的。
所以黃昏真正的危險是來自于朱高燧,以及他能否渡過陛下的考驗,應付完朱高燧,又渡過陛下的考驗,則誰也殺不了他。
反之,誰也救不了他。
想到這亦失哈微微搖頭,“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黃昏大概沒算到,趙王殿下這一次是鐵了心要殺他,動用的不僅有死士,還有正兒八經的三千雄師。”
三千雄師要從奴兒幹這邊到長平,很難。
但并不是不可以。
畢竟最大的困難,糧草問題因爲有方便面已經得到了解決,所以說現在的漠北,并不是入冬之後就無法行軍打仗。
長平那邊,隻有朱陽的三百人。
而朱陽還是支持朱高燧的人,所以怎麽看,黃昏都陷入必死之局了,除非他真的如陛下猜忌的那般,在草原上經營了個人的武裝力量。
但他要是真經營了個人武裝力量,也是死路一條。
所以現在亦失哈很好奇。
黃昏究竟要如何破這個怎麽看都是死局的局,同時他也暗暗慶幸,幸虧自己絕對忠誠與陛下,否則黃昏當下的處境,很可能就是自己未來的處境。
張漣神情黯然。
她不擔心黃昏,她隻是憂心丈夫唐青山和女兒唐賽兒。
……
……
長平以西數十裏外。
一群士卒正在處理地上的屍首,爲首的将軍按劍披甲,問身邊負責記錄的兄弟,“這是第幾批了,一共多少人了?”
那位有點讀書氣的士卒回道:“第十三批,共計一百三十九人,其中六十二位南人,剩下的應該都是從瓦剌那邊過來的死士,可惜這些人嘴硬,問不出什麽。”
将軍笑道:“問不問的出什麽,不影響大局,不需要猜想,南人肯定是從甘肅那邊,是由大明漢王朱高煦派過來刺殺我們東家的死士,瓦剌死士麽,肯定是馬哈木派過來的,倒也是稀奇了,朱高煦何等的膽大包天,竟然敢和馬哈木合作,不怕大明天子——陛下知道後問罪于他麽?”
将軍習慣了他的身份,說起朱棣,還是直言大明天子,這其實已經很尊重了,換做中原王朝的大多其他君王,将軍都會直呼姓名。
但朱棣就是朱棣。
雖然是曾經敵國的天子,但他依然赢得了草原兒郎的尊重。
血性男兒,自然會尊重強者。
不過将軍很快醒悟過來,他所在的故土已經是大明疆域,而他現在也很慶幸自己的故土成了大明疆域,所以當機立斷改口尊稱朱棣爲陛下。
旁邊的兄弟笑道:“利益使然,朱高煦是想通過打倒東家來打倒太子朱高熾,而馬哈木的想法則比較簡單,東家輔助陛下打造出了當下盛世,連我遼闊草原都出現了以往不曾有的新氣象,馬哈木肯定不願意放棄他現在的高位,所以隻要東家死在長平,瓦剌就相當于拔除掉了一根心頭刺,不用擔心東家再弄一些神技神器出來,讓瓦剌在戰場上潰不成軍。”
将軍微微颔首,“我估計朱高煦和馬哈木不止派了這麽點死士過來,吩咐咱們的兄弟們,盯緊了這些要道,不能放任何一個人過去,畢竟長平雖然和外界斷絕聯系,但人員複雜,若是有死士潛藏其中,對東家的安全是極大的威脅。”
那位有讀書氣的士卒問道:“我們需不需要後撤一些,以方便長平那邊的局勢不被東家所控制時,我們能在最快的時間接應東家。”
将軍想了想,“不用,這都多少天了,唐青山帶領我們兩百兒郎潛伏去了長平,現在都沒信号傳來,顯然長平盡在東家掌控之中。”
揮手,“處理好現場,咱們繼續守株待兔。”
又道:“叮囑大家小心些,接連截殺了十幾批死士,後面的死士沒有看見先行死士留下的信号和暗号,恐怕也會謹慎起來,我發現最近這兩三批死士狡猾了很多,估摸着是發現事情不對勁,甚至有的死士肯定選擇了迂回,咱們還是得準備一下,這樣,選一批精銳兒郎出來,十人一組,在長平的整個西面區域散開,務必要攔住所有迂回的死士。”
死士對死士,狹路相逢,勇者勝!
将軍不懼死。
他麾下這一千兒郎也無懼死之人,因爲他們發現,通過自己的努力,家人們即使不用放牧也能過上富足的生活。
他們很珍惜他們的身份。
因爲他們是蚍蜉義從!
将軍,是曾經鞑靼的萬夫長,如今草原蚍蜉義從的最高将領,呼蘭巴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