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内閣輔臣齊聚。
因爲解缙被貶交趾,而曾經投降朱棣最快也是沒有節操的胡廣,因爲之前說錯了話而得罪朱棣被貶,如今内閣輔臣隻有八人。
黃淮、胡俨、楊榮、金幼孜、楊士奇、楊溥、吳溥。
還有一個黃昏。
内閣首輔黃淮,因爲之前去順天城那邊擔任營建皇宮的官吏,在他回到應天後,陛下也沒有改變内閣的人事狀況,是以如今的内閣輔臣依然是胡俨。
但黃淮在内閣的地位依然最高。
在陛下朱棣的眼中,黃淮也依然是内閣的代言人,隻不過在職權上低于胡俨,但黃淮的重用是遲早的事情。
此刻黃淮、胡俨、楊榮、金幼孜、楊士奇、楊浦、吳浦七人坐在各自的公事桌前,誰也沒有批看折子,而在七人的公事房外,有兩個心腹在門邊守着,不讓任何人靠近。
談論的話題太過敏感,不宜讓其他人知曉。
内閣輔臣之中,三楊是太子的人,這一點隻有三楊彼此之間清楚,黃淮雖然中立,但多少有些偏向于太子。
胡俨和金幼孜也一樣。
吳浦則完全中立,他一直跟随着黃昏的立場。
當然對内閣輔臣而言,輔佐天子是第一要務,而太子是未來的國君,也是他們将要輔佐的天子,所以并不存在完全的中立。
此刻楊士奇輕輕歎道:“這是一個信号,大家看出來了罷。”
黃淮輕輕點頭,“确實,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陛下大概要動紀綱這條瘋狗了。”
胡俨摸了摸胡須,老成的點頭,“這倒是個好事,紀綱這幾年腥風血雨的雷霆手段,着實讓大家心驚膽戰,如今正逢盛世,有道是亂世重典,盛世懈刑,靖難已經過去十年,錦衣衛也該消停了。”
金幼孜笑眯眯的:“大家怕是想得太過于輕巧,紀綱經營這麽多年,勢力盤根錯節,用句難聽的話來說,陛下已經養虎爲患,紀綱如今勢大,一旦動紀綱的話肯定會牽扯很多人,到時候朝野動蕩,就怕陛下最後來個不了了之。”
吳浦一直沒有說話。
楊榮咳嗽一聲,看着吳浦微微笑着,說:“德潤,難道你就沒點什麽想說的嗎?這件事在我看來應該就是你家那黃昏的手筆,不得不佩服這青年,雲淡風輕之間便欲扳倒紀綱,這一次的仕途之争,好一着神來之筆。”
既然被點名了,吳浦也不好繼續裝啞巴,沉吟了一陣,輕聲說道:“咱們文淵閣也沒有什麽勾心鬥角,大家齊心戮力輔佐陛下,盡職本分,所以我以爲,沒必要讨論這些有的沒的,還是老老實實的工作,輔佐陛下再創更加輝煌的盛世。”
言下之意,這些仕途鬥争咱們看看熱鬧就好。
楊士奇微微颔首,吳浦就是這一點好,不争奪名利,一個字評價:穩。
楊士奇說道:“德潤兄不過此言差矣,雖然咱們内閣之中沒有什麽勾心鬥角,但咱們畢竟還是想高升一步的,以後出任其他部門的官職時,也能警惕自身,咱們不妨來複盤一下黃昏這一次的布局,以資借鑒。”
黃淮眯縫着眼睛,笑眯眯的,“其實很簡單,黃昏隻不過是用兩件事情把紀綱脫缰的現狀擺在陛下的面前,讓陛下不得不重視這個事情。”
又贊歎道,“這是仕途之中最高境界的潤物細無聲。”
再說道:“和太子殿下的潤物細無聲比起來,黃昏的潤物細無聲更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不出手則已,出手則一擊必中,我看紀綱這一次是在劫難逃。”
此話一出衆人都是一陣嘩然,金幼孜問道:“難道陛下這一次真的是要殺紀綱嗎?我還以爲陛下隻是會将紀綱貶職而已。”
楊士奇哈哈大笑,“貶職?貶職了的紀綱也還是錦衣衛的隐形指揮使,紀綱隻要活着,錦衣衛就會隻聽他的命令,别忘了紀綱隻貶職的話,莊敬和王謙他們就不會受到責罰,那麽無論是誰去當這個指揮使都隻是個擺設。”
胡俨若有所思,“還有個事情大家别忘了,漢王和趙王三元樓下毒案真相如何,我想大家都應該已經猜出來了。漢王和趙王碗中的毒,北鎮撫司有機會下嗎?沒有。黃昏會下毒嗎?也不會,這件事更不會是太子殿下,那麽這毒從何而來,私以爲,約莫是賊喊捉賊。”
金幼孜也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漢王和趙王就必須要保住紀綱,如果紀綱垮了,這件事的真相就可能大白于天下,他倆在陛下心中的形象也會大降,從而受到陛下的冷落,那麽太子之位他們更沒有希望了。”
楊士奇冷笑一聲,“兩位王爺又能怎樣呢?現在四海升平,又還沒有打瀾滄,就算去打瀾滄,也是狗兒大監主帥,和這兩位王爺沒有一文錢的關系。”
楊浦立即配合道:“我也認爲如此,如果兩位王爺敢在此事上做文章,甚至拿軍中事務來邀功爲紀綱求情,那麽陛下就認爲他們在威脅他,陛下是受威脅的人嗎?”
楊榮點頭,笑了笑說,“聽到諸位同僚這麽分析,我也以爲紀綱在劫難逃,畢竟兩位王爺自保尚且不暇,哪有精神去幫助紀綱,大概也就走個過場意思意思一下。”
略微停頓一下,楊榮繼續道:“但是問題來了,三元樓下毒案是兩位王爺賊喊捉賊的話,那麽陛下要用什麽借口來殺紀綱呢?畢竟薛祿的事情已經過去,無法作爲介入點。”
衆人沉默了。
胡俨喝了口茶,伸了個懶腰,“陛下要用什麽手段收拾紀綱,不是我們應該擔心的事情,難道我們還信不過陛下嗎?陛下要殺紀綱他能活得了嗎?我們當下要考慮的問題,是如果紀綱死了,錦衣衛指揮使将會由誰來繼任,是莊敬王謙李春袁江,還是賽哈智?”
黃淮:“大概會是賽哈智。”
楊士奇咳嗽一聲,“我也認爲如此,紀綱要是栽了,李春莊敬王謙袁江他們能逃得了?到時候就會被一窩端掉,錦衣衛那邊除了賽哈智,幾乎所有的高官都會被清洗,那麽一定會從下面的指揮和千戶之中擢升人才,而賽哈智是唯一的元老,所以指揮使極有可能是他,畢竟清洗了紀綱後,陛下還是需要錦衣衛保持穩定。”
黃淮嗯了聲,“諸位,這個事咱們不能小看了,必須确保新一任的錦衣衛指揮使不是紀綱這樣的人,否則接下來的日子,依然還會說腥風血雨,大家心知肚明,陛下不需要再對建文舊臣施行高壓。”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有些尴尬。
因爲在場衆人,其實不少人都是建文舊臣,隻不過當初靖難之時他們大多還沒被起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