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紀綱意料。
第二天的大朝會上,隻有都察院左都禦史顧佐彈劾了紀綱,連以剛正著稱的應天府尹向寶都沒提及紀綱差一點弄死薛祿的事情。
那事發生在大内,不屬于應天府衙管轄範圍。
向寶還不至于越權。
不僅向寶沒彈劾,都察院隻有左都禦史顧佐一個人彈劾,之外滿堂文武,沒有一個人提及此事,在顧佐彈劾紀綱的時候,大家還議論紛紛,紛紛做驚訝狀。
表示才聽聞此事。
坐在文臣行列中的黃昏心知肚明,驚訝個錘子,都是在做樣子給朱棣看,表示不是我們不彈劾,實在是不知道情況。
其實往深了追究,都是畏懼錦衣衛。
也怪不得他們。
雖然顧佐彈劾了紀綱,但君不見文武列班之中和薛祿要好的臣工,也沒人“仗義執言”,奉天殿外,也沒有薛府的人等着告禦狀。
連薛祿的家人和好友同僚都選擇了噤聲,其他人更不會爲了薛侯爺得罪紀綱。
當顧佐出列彈劾時,朱棣沒有說話。
他隻緩緩掃視了一眼文臣列陳。
面無表情。
但隻有黃昏和今日也來朝會了姚廣孝等寥寥幾個人知道,咱們這位永樂陛下雖然面如平湖,實則内心已是驚雷陣陣。
這個事情,越是沒人彈劾,紀綱越是危險。
這麽大的事情,滿堂文武,竟然隻有一個顧佐出來彈劾?
連薛家人都沒出現!
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紀綱已經無法無天到能讓滿堂文武噤聲的地步了,錦衣衛的權勢已經強大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不能忍。
忍無可忍。
朱棣知道,他必須要掣肘錦衣衛了,重新設立個部門的計劃必須提上日程——哪怕到了這個地步,朱棣對紀綱也暫時還沒殺意。
沉悶的大朝會後,各回公事衙門,朱棣留下了姚廣孝,又着内侍康甯去找到黃昏,說今天中午的火鍋點開張禮他會準時來參加,并讓康甯通知負責禦駕出行的部門。
黃昏下朝後直奔三元樓。
卞玉樓氣定神閑的坐在火鍋店裏喝着茶,前堂和後廚忙得熱火朝天,黃昏走進火鍋店後,眼咕噜一轉,搖頭道:“還差點意思。”
空調!
現在大冬天的,今晨大雪才停下,下午時分開始化雪,今晚會是生意最火爆的一天,必須要把顧客服務好,才會有回頭客。
對卞玉樓道:“中午陛下要來,準備好了嗎?”
卞玉樓點頭,“妥了,标準帝王級的配置,所有食材都是最頂尖的,包括用的煤炭,都是洗過風幹的,絕對不會影響陛下的進食感觀。”
黃昏搖頭,“還差一樣。”
卞玉樓環視四周,旋即恍然:“美女?”
陛下還缺美女?
黃昏搖頭,“美女這個,還有點麻煩,畢竟現在觀念沒改變,咱們還沒辦法讓女子出來工作,以後再說這個事情,等我改變了天下女子的地位之後再推行,我說的是另外一件事,需要準備幾個火爐,放在店裏,從一樓到二樓,保證咱們店裏的溫度,這是冬天,如果夏天的話,我們就要多準備一些冰塊,達到降溫的效果,嗯……不用擔心成本的問題,牛毛出在牛身上。”
卞玉樓二話不說,“我去操辦。”
……
……
黃昏坐在卞玉樓坐過的位置——等了會兒,沒去坐熱闆凳,據不科學的言論,坐了熱闆凳容易遭傳染痔瘡。
而十男九痔。
像卞玉樓這樣的宅男,十有八九有痔瘡。
自顧自的倒茶喝着。
看着店内人來來往往,黃昏一個接一個的打量,這些人的名字和信息也在他腦海裏一一浮現。
掌櫃姓卞,卞玉樓的族人親戚。
卞玉樓得喊一聲四叔。
也是三元樓的掌櫃,跟着卞玉樓也有多年,應該不會有問題。
一共十六個跑堂。
因爲中午二樓隻接待朱棣一個人,加上徐皇後、寶慶公主,一桌就能解決的事情,所以二樓隻有四個跑堂,都是經過調查的人。
樓下十二個,也是全部經過調查的。
至于後廚的廚師、墩子之類的工人,黃昏找不到毛病,他實在沒覺得今天哪裏會出問題,但越是這樣,黃昏越是發愁。
老實說,他猜到了紀綱會有動作。
但不知道紀綱的動作在那裏。
所以黃昏隻能做了所有的準備,隻要是他想得到的,他都做了萬全準備——别釣魚不成,把自己落水裏溺死了。
卞玉樓匆匆返回,“安排妥當了,等下會有人送來火爐子,并去綢緞莊定制了相應的布幔,嗯,放心有相應的防火設施,不會引發火災。”
黃昏嗯了聲,問道:“二樓那個包間沒問題吧?”
卞玉樓臉色凝重起來,“真的會發生事情?”
黃昏颔首,“紀綱那邊早就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加上薛祿事情,我覺得紀綱坐不住了,他要不趁這次弄死我,他就得死。”
紀綱肯定明白這一點。
尤其今天大朝會上,陛下輕描淡寫的駁回了顧佐之後,當時紀綱的臉色還是變了,因爲朱棣用了這麽一句話駁回的顧佐:“滿朝文武,就你顧佐長了眼睛有嘴巴麽,大家都是瞎子聾子,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你知道?那你一個人知道的就一定是真相?”
顧佐當時就退了下去。
顧佐很滿意。
因爲他聽得出來,陛下開始對紀綱這種震懾朝堂的威懾力感到不滿意了。
滿堂文武都聽得出來。
卞玉樓想了想,“那今晚的生意還做不做?”
黃昏道:“繼續做,放心,就算今天中午出了事,不影響今晚上的生意,隻是今天安靜得讓我心慌,出仕十年了,今天是第一次心裏沒底,這種感覺,用咱們讀書人的話來說,叫什麽來着……”
卞玉樓笑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黃昏眼睛也倏然一亮,“也可以說黑雲壓城城欲摧。”
下一句便是甲光向日金鱗開!
卞玉樓壓低聲音,“我們的人都沒有問題,我确實不知道紀綱會在何處動手腳,下毒?刺殺?還是縱火?”
黃昏搖頭,“下毒、刺殺都不可能,縱火的話,也推不倒我頭上,何況還有南鎮撫司缇騎在四處戒備,所以我是真不知道紀綱怎麽動手。”
隻能等。
等着紀綱上鈎,然後互相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