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們漸有困意。
徐妙錦懷有身孕,最早打呵欠,其餘女子中,吳李氏這個年紀了,對士子風流不敢興趣,張漣是江湖女俠,也帶着女兒唐賽兒去睡了,一衆西域女子,除了娑秋娜喜歡大明文化,其餘女子很難理解,是以也早早的都去睡了,今夜都去西院,不會陛下給娑秋娜安排的宅院。
徐楊氏和徐李氏兩位,家中還有子女,也得早歸。
冷美人徐家四妹要和兄長們一起回去,留下了,她和張紅橋一眼,聽大人說詩詞歌賦聽得津津有味,很是歡喜這種士子風流。
绯春要侍候姑爺,留下了。
于是院子裏便隻剩下黃觀、吳溥、徐輝祖、徐膺緒、許吟、于彥良、唐青山、娑秋娜、绯春、吳與弼、張紅橋、徐家四妹、黃昏。
撤去酒菜,上了點心和花生米、瓜子與茶。
重新入座。
都是一家人,沒有見外,于是女眷也盡皆入座,黃昏,黃觀、吳溥、徐輝祖、徐膺緒、吳與弼、于彥良、許吟幾人一桌。
張紅橋、徐家四妹、娑秋娜、绯春幾個女子又一桌。
黃昏笑說,“不若來玩個雅興小遊戲。”
黃觀就在花生米喝了口小酒,“怎麽說。”
黃昏道:“還是那一套,詩詞接龍,但必須是已作的詩詞,不能現寫。答不上的,就要回答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無論有多麽刁鑽,隻要不是涉及謀反,都必須回答,而且必須是真話,這是個君子遊戲。”
衆人眼前一亮。
倍感新鮮。
以前可沒人這麽玩過。
隻有于彥良、唐青山和許吟三人苦着臉,“你們玩,我們就不湊合了。”
這種遊戲他們來玩,送人頭啊。
黃昏笑說,“沒事,你們可以求助場外場内的人,前提麽,得喝三杯,而你們求助救場的人若是答不上,也算他輸。”
今夜你們不醉算我輸。
唐青山哈哈一笑,“喝酒?那我還沒怕過誰,我倒是不怕酒不夠,就怕你們救場的詩詞不夠。”
許吟和于彥良對視一眼,拼了。
如此時光,豈能辜負大家的好意,大不了一醉。
于是開始。
黃昏笑說:“長者爲尊。”
黃觀作爲即将赴任的行部右侍郎,官職最高,又是黃昏的叔父,年紀又最大,自然從他開始,沉吟半晌,随口說了句“春江潮水連海平”。
這是出自張若虛孤篇壓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吳溥想都不想,“平明送客楚山孤。”
這是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
輪到大舅哥徐輝祖,徐輝祖思忖半晌,接一句“孤帆遠影碧空盡”,出自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廣陵》,也是名篇名句。
輪到二舅哥徐膺緒,徐膺緒是正兒八經讀書人,不假思索,“盡日君王看不足”,這是出自名篇《長恨歌》,不過這一句有點平凡,一般人真不容易記住。
輪到黃昏,黃昏有點傻眼,好在坐在身畔的吳與弼絞盡腦汁的在跟上節奏,聞言低聲說了句,黃昏哈哈一笑,“足下蹑絲履。”
不知出處。
吳與弼口瞪目呆,嚷道:“你偷我的!”
黃昏一本正經,“讀書人的事,能叫偷麽?”
吳與弼看向父親。
吳溥哈哈一笑,“你再想一個罷,說一下,這句出處是《孔雀東南飛》。”
吳與弼無語,想了片刻,才靈犀突來應對上:“履踐平實道路,倚門傍戶。”
這就很偏僻了,宋朝的。
除了黃觀,其餘人幾乎都沒聽過,黃觀歎道:“與弼果有大才,這句詩是宋朝的釋智朋所作,曾在建康清涼寺挂單,是一位得道高僧。”
衆人對吳與弼不由得刮目相看。
吳與弼有些不好意思,謙虛的道:“僥幸僥幸,就是爲了編寫那本紫電,平日多看了些書而已。”
衆人:“……”
這學的誰的德行啊,看似自謙,實則慢慢的驕傲。
輪到許吟,許吟二話不說,端起酒杯,連喝三杯後對黃昏笑道:“請。”
黃昏:“……”
絞盡腦汁,發現想不起,索性認輸,“我認輸。”
衆人哈哈大笑。
黃觀一副恨鐵不成鋼,“很多,你竟然一句想不起,别的不說,詩家聖人杜甫便有一句‘戶外昭容紫袖垂,雙瞻禦座引朝儀’。”
趙楚仙無言以對,我背的都是名句名篇……
該提問了。
這第一個問題自該留給長者,黃觀想了一陣,問道:“當日你叔母帶着你堂姐堂妹跳河殉國,你獨活了下來,當時心中有何所想?”
這是個關系到大義和親情的問題。
衆人都有些發愣。
于是洗耳以聞。
黃昏想了想,回憶起當時被吳溥救起來後的心緒,發現自己似乎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于是隻好道:“被吳叔父救起後,腦子進水了,當時并無觀想,倒是後來每每念及此事,欽佩叔母之餘,也有遺憾,若是叔母還在,将會親眼目睹和我陛下一起打造的盛世風光。”
一介女流,跳河殉國。
以後人利己主義來看,很蠢。
但趙楚仙明白,這就是中華五千年脊梁一直不斷的原因之一:大義!
衆人皆沉默。
黃觀唯有輕歎一口氣,狂飲兩杯以解愁緒。
于是再開始。
這一次很快,黃昏說了第一句,于彥良求助黃觀,過關,唐青山求助吳溥,吳溥答不上,于是吳與弼笑着問了一句,說父親你回答孩兒一句,在很早之前,你對娘到底有沒有想法。
娘是吳李氏。
吳溥愣了下,笑罵了一句兔崽子,衆人起哄。
吳溥隻好掏心窩子的說了句人心都是肉長的。
别人對你好,你能感受不到,能沒點想法?
再來。
這一次是徐輝祖輸了。
黃昏來提問,問他有沒有恨過三舅哥徐增壽。
徐輝祖沉默了。
許久,才輕聲說了句都是血肉兄弟,何來恨意之說。
衆人理解。
徐增壽因爲暗通燕王,被朱允炆殺了,也導緻徐輝祖不被建文帝重用,這才有了後來的圈禁等諸多事情。
再來。
這一次又是唐青山求助,黃昏輸了。
娑秋娜弱弱的站起來,說我能不能問大官人一個問題。
看熱鬧不嫌事大。
衆人轟然叫好。
娑秋娜猶豫了下,問了一句話:“大官人,我想問你,你是從什麽時候笃定要把我留在你身邊的,你對我到底有沒有……”
猶豫了下,有些忸怩,還是說出了那兩個字:“喜歡。”
不愧西域女子。
你讓大明女子哪個能當衆問得出口這種問題,禮義廉恥中的廉,就能禁锢住她們的思維,但娑秋娜卻坦率的問了出來。
别說,大家很是喜歡這樣的娑秋娜。
這問題很犀利,一時間衆人都安靜下來。
皆是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