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叛不順,又有鞑靼南侵。
這且不說,關鍵是瓦剌和兀良哈部也在虎視眈眈,若是大明解決不了梅殷和鞑靼,陷入僵持之局的話,這兩部也會趁機南下,來分一杯湯喝。
他們當然不怕。
打不赢朱棣?
逃呗。
草原那麽大,還怕被朱棣追在屁股上斬盡殺絕?
這是永樂朝時北元各部的一貫作風。
有機會就打。
打不過就逃。
朱棣走後,又找機會打,朱棣要是又來,打不過又逃……周而複始,樂此不彼。
……
……
暮春三月,草長莺飛。
奉天殿内,如墜寒冬。
朱棣盛服而坐龍椅,默然的盯着殿内朝臣,在天子俯視下,所有人都感到膽戰心驚,深恐下一刻天子暴怒,拿幾個不長眼的臣子出氣。
想多了。
朱棣之所以是朱棣,絕不會做如此昏聩的事情。
掃視衆人,道:“諸卿以爲何?”
吏部尚書蹇義出列,道:“臣以爲,當下有内憂外患,平叛梅殷已不能一蹴而就,當下之急,應是讓二皇子殿下帥兵救出被重兵圍困的三皇子殿下,再彙同成國公,整合兵力,保持糧草道路的順暢,尋找地勢優良之處,建立陣營,牽制梅殷的兵力,同時邊軍調動至大同、宣府兩大重鎮,先退鞑靼,待邊境安定,再全力平叛。”
一句話,安内先攘外。
戶部尚書郁新站了出來,這是位洪武年間的老臣,建文二年緻仕,朱棣登基後又重新出仕,依然掌管戶部,因郁新身體不好,又令古樸爲戶部侍郎輔佐郁新。
此刻出列道:“臣以爲然,當下不宜雙線開戰。”
戶部沒錢。
打一個梅殷,戶部這邊已經在咬牙堅持了——這其實不怪戶部,關鍵是朱棣登基之後,很做了點事,編修全書,不要錢?鄭和要下西洋,準備的東西不要錢?
所以戶部也很難。
朱棣當然知道這個現狀,要不然他也不會去編排黃昏的錢了。
點頭,“兩位卿家所言有理,先安内還是先攘外,當下局勢,這個并不難以抉擇,但問題不在于我們願不願意,而在于梅殷和鞑靼。”
先安内,鞑靼破了大同、宣府兩重鎮,怎麽辦?
先攘外,梅殷趁機反擊怎麽整?
剛從工部右侍郎擢升爲兵部尚書權兼詹事府詹事的金忠出列,“蹙尚書和郁尚書所言在理,确實不适合兩線開戰,但臣以爲,外猶可緩緩解之,畢竟鞑靼氣候未成,瓦剌和兀良哈部也不會坐視鞑靼勢大,就算他們共同南下,也難以擰成一股繩,但是内患可畏,若是任由梅殷發展下去,隻怕會成大危害,所以臣以爲,當對福建增兵爲上!”
畢竟是兵部尚書,看的更遠一點。
朱棣颔首。
這番話說到他心裏去了,可還是有問題,“但若是放任鞑靼不管,對福建增兵,導緻北方邊軍衛所缺乏增援和物資,若是被鞑靼入關,可怎生是好?”
梅殷不是正兒八經的朱家人。
他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放棄機會,隻會抓住機會,不斷的坐大勢力——因爲梅殷清楚,有朱棣在,鞑靼南下不會有任何戰果。
所以不足爲懼。
況且受限于福建的地理位置,梅殷就算對鞑靼不滿,也不可能影響到鞑靼,所以如果不增兵,梅殷大概率反擊,将平叛兵馬趕出福建。
朱棣看向姚廣孝,“少師以爲何?”
姚廣孝隻好出列,“用一計,壓住鞑靼,讓其不敢異動即可。”
說的簡單。
但姚廣孝一時間也沒有什麽好主意。
畢竟鞑靼要趁機來搶劫一番,阿魯台已經盯準了大明的困境,所以才敢肆無忌憚的直逼宣府等重鎮,此刻什麽安撫策略,都沒有效果。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把大明派過去的使臣拘留了。
朱棣心裏暗歎了口氣。
難了。
其實局勢并沒有說的這麽可怕,平叛一直沒用邊軍,所以抵抗鞑靼沒有壓力,但因爲朱高燧被困,導緻不得不增兵,可這個增兵僅靠朱高煦那點江浙衛所的兵力,怕是難以解朱高燧的圍。
很可能還是得抽調北方邊軍。
一旦抽調北方邊軍,那麽鞑靼那邊就有可能突破邊軍駐防的重鎮,到時候北方就将是一片烽煙,一個不好,順天府都會陷落。
這樣一來——朱棣還有什麽臉去見九泉之下的朱元璋。
看了一眼衆臣,問道:“各位愛卿可有良策?”
實在不行,動京營和天子親衛軍罷。
無人出聲。
朱棣苦笑着搖了搖頭,得了,隻能動京營和天子親衛軍了,待下朝之後,把五軍都督府的人召集到乾清宮議事。
當然,也得把戶部尚書郁新留下。
打仗,離不開錢。
正欲讓狗兒太監宣禮退朝,忽間朝臣隊列之末有人出列,大聲道:“臣有一策。”
定睛一看,竟然是南鎮撫司千戶黃昏。
不由得訝然。
這貨一般是不來大朝會的——區區南鎮撫司千戶,還沒資格來參加大朝會,估摸着是和南鎮撫司鎮撫使賽哈智一起來的。
賽哈智昨日才從西域歸來。
訝然心中一振,對黃昏懷有無比的期翼,總覺得他那顆腦袋能想出出人意料的計謀來,問道:“你有何良策。”
黃昏淡然道:“攘外必先安内,這是必然的事情,但當下局勢不宜雙線作戰,姚少師所言極爲有理,鞑靼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來搶劫一番,他們的目的很清晰,就是趁我大明内亂想來喝一杯羹,那麽,如果我們有強大的力量,讓他們忌憚,他們是否還敢越過北方防線進入大明疆内?”
朱棣颔首,“邊軍不動?”
黃昏笑道:“不動。”
朱棣不解,“那福建那邊不增兵?”
增兵是肯定要贈的。
等梅殷這一番生戰之後,藩王的兵力已經被消耗德差不多了,已經達成了削藩的第一步,接下來自然是要全力鎮壓梅殷。
黃昏又道:“微臣有一事不明,同樣是增兵,邊軍馳援福建,路長且遠,實爲不智,爲何大家就覺得一定要動邊軍呢,五軍都督府的兵馬,陛下的天子親衛軍,就不能馳援福建嗎?”
黃昏确實不解,這麽簡單的道理,沒人想到麽?
其實這不怪他。
不是想不到,而是沒人敢提出來。
因爲動了五軍都督府的京營和天子親衛軍,意味着京畿的安防空虛,若是梅殷出奇招,學習朱棣靖難的套路,那麽應天便危險了。
而當下的臣子,哪敢讓朱棣冒險。
君爲社稷之本。
可黃昏不一樣,在他心中,朱棣這個天子也就是個老闆而已,根本沒有什麽君爲社稷之本的迂腐思想,老闆更應該出力嘛,要知道這是你的家族産業。
你不出力,老讓别人賣命怎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