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叙不是第一次見到賈政,但卻是第一次進榮國府,也是第一次到夢坡齋。
原本他隐隐聽聞榮國府這邊的财政有些捉襟見肘,以爲榮國府應該不如甯國府堂皇。如今見識了夢坡齋,他才發現自己完全猜錯了。
夢坡齋,比起賈清的外書房, 布置不知道要奢華多少倍。
各種名畫字帖,奇珍古玩多不勝數。
顯見,這些百年公府,哪怕在走向沒落,底蘊也不是尋常氏族可比。
“敢問足下如何稱呼?”
楊叙見過賈政,賈政卻并不認識楊叙。所以賈政充分發揮他禮賢下士的品格, 對楊叙拟以尊稱。
“不敢,學生姓楊名叙, 表字世鴻, 老爺喚我世鴻便可。”
楊叙這人可不是什麽謙恭迂腐之人,借着賈清的勢,既然賈政對他如此禮遇,他便乘機拉進與賈政的關系。
楊叙到賈府時間不短,已經摸清楚賈府的人事關系,知道在整個賈府内宅以外,他除了賈清之外,隻需要對賈政一人保持足夠的尊敬即可。
其他人,包括一等獎軍賈赦他都不需要在意。因爲,賈清和賈赦關系本來就不睦。
賈政此人好以貌取人,他見楊叙舉止頗有讀書人的氣度,又是賈清舉薦之人,心下已生好感,便熱絡的招呼他入座,并讓詹、單等人将事情與他講明。
楊叙仔細聽了,随即便下定論:“此事,非對老爺而來, 而是針對宮裏的貴妃娘娘而去!”
賈政大爲驚詫:“先生何出此言?”
楊叙便說:“非是學生故意在老爺跟前賣弄,此事隻需要反過來一想,道理十分簡單。
陛下至先皇後薨逝數年來一直未曾冊封皇後。傳言,乃是陛下與先皇後伉俪情深,陛下日夜追思所緻。但正如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也不可一日無主。
從陛下同時冊立兩位貴妃娘娘便可以看出,陛下已經有意冊立皇後了。而這皇後的人選,從目前來看,最大的可能便是吳貴妃與賈貴妃娘娘!
老爺爲官多年,謹慎競勉,從不與人交惡,若說此時有人彈劾老爺乃是針對老爺本人,學生是不信的。
這個時候,玷污老爺的清譽,便等同于減輕賈貴妃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若是老爺此次罪名坐實,對于貴妃娘娘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楊叙站在中間,侃侃而談,聲音沉健,似胸有成竹。
賈琏和詹光、單聘人等面面相觑,眼中隐有幽光閃爍。就連賈政,也是眉頭深鎖,這件事,忠勉如他,也不是沒有想過。
實在是,誘惑太大!
何爲皇後?簡而言之,一國之母!
登臨後位,雖不比坐擁大寶,但也不遑多讓!
正如全天下男人仰望皇位那般,後位,那也是全天下女人最大的野望。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假設元春被冊封爲皇後,不但她本人正式成爲整個大楚帝國的主人之一,賈家,也将立馬榮升爲大楚最耀眼的家族!
僅次于皇家。
就連太後的母族也不能相比,因爲,當今太後出身寒門。本朝不比前明,國丈或國舅并無額外爵位賞賜。
所以,當今太後的娘家至今都隻能算是一個無人可欺的名門之家而已。
而賈家,百年國公府。一旦成爲後族,則就是最強大的外戚。
或許,後族太過于強大,這對于元春晉位而言,不完全算好事。
“依先生所言,此事應當是吳家暗中串連所爲?若是如此,我們又該當如何應對爲妥?”
賈政倒也沒一直臆想下去,回歸當下的問題。
“是不是吳家所爲學生不敢肯定,但一定是不願意看到貴妃娘娘登臨後位的人。如此,咱們的應對方式便非常簡單明确了。
隻要這個時候有人彈劾吳家,不拘什麽罪名,隻要言之有物,便可兩相抵消此次老爺被彈劾帶來的不利局面。
我聽說,吳貴妃娘娘的父親如今正脅從爲太上皇建造黃陵之事,要想抓他的錯漏,應該不會太難。再有,年初吳貴妃娘娘回府省親,臨時駐跸的園子,乃是吳家在城外選址建造的,惶惶然一座天宮,所費不知幾何!
吳家不過太上皇時期新晉的勳貴,如何能承受如此巨大的一筆開銷?若要從這件事着手,相信也定能找到不少不法的罪證。
總而言之,宮裏的局面如何我們管不着,但是,絕對不能因爲外面的事,讓貴妃娘娘在面對吳貴妃的時候,處于不利位置。”
賈政深深地看了楊叙一眼。這條計策,可謂簡單直接到了極緻!我不知道是誰要整我,但我知道我的對手是誰就好了。
賈清笑了:“這件事便交給我了,老爺不必挂心。”
賈清對楊叙這個計策也很滿意。涉及如此大的利益之争,管他吳家屁股是幹淨的還是髒的,都要給他抹黑了!
這便是朝堂與後宮相連的争鬥。吳家、賈家首當其沖,若是這個時候誰還想着和平或者退讓,那才叫傻子。
連賈政,都沒有出言反駁。
見賈清正面表态支持他的計策,楊叙臉上也露出笑意,繼續道:“此計不過是和稀泥的法子,首先将我們的不利局面扳平。接下來,我們要保證的是,絕對不能坐實了罪名。
都察院參奏之時所列的數條罪名,隻有一點我們需要完全駁正,那便是收受賄賂,緻使公主府建造不合格這一點。公主府是太上皇爲星月公主建造的行宮,行宮要是有問題,這一條罪名是任何人都擔待不起的。
好在老爺辦事穩妥,沒有授人以柄。隻不過,對方似乎捏造了人證與物證,指正老爺手下人有在工程建造過程中設卡收取賄賂的行爲,這一點是最棘手的,因爲這種情況實際發生的概率太高,防不勝防。
至于其他像什麽渎職懈怠、虐待工匠之類的罪名,不足爲證。”
賈政的眉頭皺起來了。
楊叙說的不錯,正是這一點讓他感覺寝食難安。今天早朝那言官言之鑿鑿的出列參他,說他縱奴行兇,威逼索賄,他當真吓的不輕。畢竟,對方連苦主是誰,什麽時候,因爲什麽,索賄者是誰,索賄多少都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當時就隻能跪地請罪。
好在如今朝廷最重要的議題還是西北邊的戰事情況,正慶帝收了奏折之後也并未表态,隻說此事容後再議。
所以,賈政才一回府就連忙召集所以門客商議,無果之後才叫人請賈清也過來出謀劃策。
楊叙見賈政面色戚戚,便知他對此事無甚主意,因此道:“老爺倒也無需過多擔心,此事,或許二爺便可幫老爺解決。”
“怎麽做?”賈政喜道。
“具體如何我還需再與二爺商議一番才能拿出章程,暫不方便告知諸位。不過老爺隻需記住一點便是,老爺在公主府建造一事之中,從未有過任何不法的行爲,就算有,那也是下面的官員或奴才私自做主,與老爺無關。
接下來,老爺最主要的還是把公主府最後的工程事宜做最後的一步完善,不給别人留下話柄即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