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敬說完這段話,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整個人瞬間軟倒下來。賈清箭步扶住,道:“先擡老爺進府。”
下人們趕忙動了,賈清又叫人把那把椅子也擡進去。
“蓉兒,玄真觀的人你怎麽處理的?”
處理?賈蓉愣了一下, 瞧見賈清驟然冷下來的臉,他趕忙道:“當時急着送老爺回來,沒來得及……”
“好了别說了,你現在就帶人去玄真觀,所有道士全部扣了,挨個盤查, 務必了解仔細昨夜的所有經過。”
雖然賈清知道這個世界有得道之人存在, 但是賈清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還是人爲。盡管賈敬方才真的很奇怪,他也要把事情弄清楚。要是有人裝神弄鬼……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他記得,賈寶玉的寄名幹娘馬道婆就會點邪門道術。
賈蓉帶着家丁去了,賈清站門口沉思了半會才進府。
“派人去請張太醫了嗎?”
“已經派人去請了。”
“嗯。”
賈清走到賈敬的床前。丫鬟們已經替他清理了面容,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他躺在床上,一如當年他中毒昏迷之時。
隻是,此時的他,面色祥和,并沒有一絲痛苦不悅的神情。
“父親.”
賈清喃喃道。若說這個世上,還有誰能讓他生出真正的愧疚,無疑隻有賈敬一人而已。
這一輩子,若是沒有賈敬對他的偏愛,沒有輕易就将他最想要的東西交給他,哪怕他多了一世的記憶,哪怕他再努力十倍,也很難在這個世道達到如今這個地步。
賈敬對他,超越了這個時代父親對子女的愛。隻有給予,沒有約束, 甚至沒有要求。
可是賈清,明知道他出家可能會生意外,他還是沒有做到最好。哪怕,他私下命令玄真觀不許燒丹煉汞,不許小道士們向賈敬進獻“仙方”,可是,結局還是朝着某個特定的方向在走。
似乎,賈敬隻要一出家,就注定走不回來了一般。
原本他以爲,這個世界已經被他的翅膀煽動,徹底改變。比如,林如海沒死,秦可卿沒死,還有那個不孝子娘娘腔秦鍾也沒挂掉,這些都是證據。
所以,他才松懈了玄真觀這邊的消息。
賈清陷入自責。
但是他卻沒想。若是賈敬當真是被一道奇怪的雷劈中的,他再關心十倍又有何用?
尤氏走到賈清身邊,說道:“二叔不用太過悲感,方才幾位老媽媽都說了,老爺的身子沒事,許是虛驚一場,等張太醫過來診治一番便好了。”
賈清沒說什麽,這時候,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楊叙居然越過賈清,走到近前瞧了瞧賈敬,回頭對賈清道:
“大奶奶說的是,二爺現在重要的不是悲傷,而是找出下毒謀害老爺的人。”
此非常之時,尤氏也顧不得避嫌,問道:“楊先生如何确定老爺是被人下毒,他們不是說.”
尤氏話沒說完,但是大多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方才在外面,賈敬的瘋言瘋語可是好多人都看見了的,真就像被雷劈的神志不清了一樣。
楊叙道:“各位可是也覺得老爺是被雷擊所緻?呵呵,此不過是道士們害怕府裏追究,想出來的拙劣至極的謊言而已!
大家請看,老爺面色血潤,身上沒有一點傷口,也完全沒有被灼傷的痕迹,這像是被雷擊中後的樣子嗎?此大謬一!二者,昨夜整個京城範圍,星空萬裏,又從哪裏來的雷電?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道觀裏的道士們在撒謊嗎?
所以,老爺肯定是被他們下毒所害。縱然不是,他們中也必定有同謀!”
賈清看着楊叙,楊叙也看着他。
賈清看明白了楊叙眼中的意思。
“楊先生言之有理,蓉兒做事一向沒有章程,我不放心。這件事,還是交給楊先生替我去查吧。王順,等會你叫馬軍陪先生走一趟,告訴蓉兒,讓他全力配合楊先生便是。”
“叙尊二爺命!”
揚叙說完便走,這件事,越快越容易處置。
王順也連忙跟上。
賈清看着他二人去了,心下卻一歎。
賈敬,确實不能頂着一個挨雷劈的名頭。這個罪名,玄真觀必須有人來背,也隻能他們來背。
“西府裏二老爺來了。”
賈政是從施工地趕回來的。
“清哥兒,你父親如何了?”
賈清搖搖頭道:“張太醫正在裏面醫治。”
因爲楊叙的提醒,在張太醫來了之後,賈清規避了衆人。以免他若說賈敬沒有中毒迹象,豈不和楊叙的話相違背?
賈政歎了口氣,勉強勸道:“你也不用太擔心,敬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
“嗯”
賈政知道自己不太會勸人,自顧坐到桌邊去了。
賈清算着時間,讓尤氏招呼外面,進了裏間。恰好看見張太醫在收拾藥箱,他便問:“張太醫,我父親如何?”
張太醫疑惑道:“你們确定敬公是被雷劈中造成這樣的?”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他在來的路上就聽說了。方才他還在想,行了這麽多年醫,還是頭一遭遇到被雷劈的。
可是等他查驗之後,卻大失所望。雖然他沒治過被雷劈的人,但是也聽過啊!
那些人,要麽當場就死了,要麽也是體表被燒傷。賈敬這,一點也不像。
賈清搖搖頭:“不是,他是被人下了毒。”
“哦,這才對嘛.不對,也不像是下毒!”
張太醫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方才他以爲是奇異莫測的天罰所緻,所以看不出什麽也沒多想。但是一聽賈清說是下毒,他頓時反駁了。
世間百毒,雖然千奇百怪,但是中毒後的症狀,卻是殊途同歸。他雖不敢說認識所有的毒,但是,要判斷一個人中沒中毒,他還是有把握的。
沒中毒嗎賈清同樣沉默了。事情,似乎真的要朝着詭異的方向走。
“張先生可有救治之策?”
他不欲與張太醫論因由。
張太醫遺憾的道:“敬公這病實在怪異,身體一切正常,隻是脈象極虛,氣若遊絲。就像是三魂少了兩魂,七魄少了六魄一般。
若真是中毒,那麽這毒可真是聞所未聞,必然也是世間罕見至極的毒物。這病,老夫不能治。”
張太醫都明言自己不能治,賈清頓感棘手。
張太醫忽然又道:“不過賈将軍也不必太過焦慮,我觀敬公這症狀,沒有危及性命的危險。我也不敢确定,似乎隻要他這麽躺着,就永遠也不會咽氣一般.老朽失言,請将軍恕罪。”
“無妨。”
醫者能夠将他不确定的感受和看法完全說出來,是要承擔風險的。對方是好意,賈清又怎麽會因爲言辭之失責怪。
“張先生的意思是,我家老爺沒有性命危險?”
“目前來看,沒有。”
賈清終于松了口氣。隻要沒有危險,就說明他有時間想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