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清最後并沒有去賈母院,而是派了一個丫鬟去回話。
雖然他一向孝順賈母,但是此時心情不爽,他也不想過去賠笑臉哄賈母高興。不過去的理由也很簡單,皇帝讓他待在府中。
午飯過後,賈清回凸碧山莊睡了一個晌午覺, 醒來之後,發現一個人影都沒有,自己披上大衣就準備去園子裏逛逛。
還未下山,遠遠望見蘅蕪苑内的白雪雖然還沒完全消融,但已傾壓不住院内的藤蔓豆蔻,綠意展現之間, 化雪時刺骨的寒風也撲面而來。
賈清不自覺就邁步跨入其中。
相比較于凸碧山莊的冷清,蘅蕪苑就有生氣的多。
寶钗和幾個丫鬟都在。
她們在相伴一塊巨大假山石的走廊處安放了一張條桌, 上面布滿了杯碟茶器。寶钗和莺兒兩個對坐在一個火爐兩邊,看樣子像是在泡茶。
侍立的臻兒先看見賈清,連忙給寶钗等道:“清二爺來了。”
“莺兒,寶姐姐,你們兩個是在煮酒論英雄嗎?就是不知道你們誰是曹操,誰是劉備,哦,莺兒這麽笨,她一定是劉備了。”
面對賈清的調侃,寶钗搖頭笑道:“清兄弟還是這麽貧。我們哪裏是煮酒,不過是這兩日吃了些油膩的東西,我怕積了火氣,便想着煮些橘子水泡茶喝。”
賈清走到近前,果然看見盤子裏擺放着幾個又大又亮的青橘,便說:“這個季節,還有這麽新鮮的橘子?”
“這是我哥哥讓人送進來的,清兄弟若是喜歡吃的話,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些。”
“那便多謝寶姐姐了。”
莺兒早已站起來讓座,賈清便走過去坐下。
“向來隻聽說過橘皮可以泡水喝, 這青橘煮水又是什麽味道?”
賈清見寶钗将煮好的青橘水加入幾朵幹茉莉花,用調羹攪了攪便盛起一盞欲嘗,就開口問道。
“沒什麽特别的,你要不要嘗嘗?”
賈清點頭,寶钗便親自爲他盛了一盞,遞給他。
“這什麽味啊。”
賈清喝了一口表示不好喝,将之遞給旁邊的莺兒端着。
寶钗笑說:“這青橘煮水最能清腸胃降肝火氣,加茉莉花也隻是爲了緩解它的苦味。現在天氣幹燥,人又最喜歡在這時候吃些油膩燥熱的東西,這時候喝點青橘煮的水對身子有好處。隻是許多人都喝不慣它的味道。”
“難道姐姐喝的慣?”
說實話,這什麽青橘煮水實在不怎麽好喝。要降火氣,許多著名的飲品都有這功效,何必淘神弄這個。
寶钗笑笑不語。
“罷了,我還是覺得新鮮的橘子好吃!”
賈清順手抓過案上的一碗青橘,他瞄了許久,因爲裏面全是剝的幹幹淨淨的橘子瓣。
“二爺,那是我們姑娘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剝好用來煮水用的,你要吃那盤子裏不是還有”
對于賈清的懶惰行徑,莺兒給予了評判。
“算了莺兒,讓他吃吧,反正也用不着了。”
寶钗很是善解人意,毫不介意。
“你看看,還是寶寶姐姐大方會心疼人,不像莺兒,小氣吧啦的。”
賈清一邊诋毀莺兒,一邊拿起一瓣橘子扔嘴裏,吧唧一聲咬下去,眼神還很得意的看着莺兒。
莺兒的瞳孔卻一下子睜大了,連小嘴也不自覺的張開。因爲賈清這一嘴下去,那鮮嫩多汁的橘子瓣瞬時就發射出數道“利箭”,而賈清正面的寶钗,正好中招。
賈清的笑容凝滞了。
有什麽尴尬,能夠比得過在美女面前出醜嗎?
現在的他就遇到這樣的境地。
盡管賈清心中直想拍自己一嘴巴卻也隻得腆着臉讪讪道:“這個,不好意思,寶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寶钗也被這突然的事故弄得有些發愣,聽到賈清的道歉,她潛意識的道:“沒,沒事.”
用繡帕擦了擦臉頰,低頭瞧了瞧沾染了數塊斑點的羅裙,順勢也擦了擦,但還是明顯,寶钗便站起來道:“我進去換件衣服,莺兒,你伺候二爺。”
然後便招呼着臻兒進了屋。
在這樣突然的事件中,賈清看到了寶钗良好的修養。
寶钗進屋,算是暫時解了賈清的尴尬。這個時代注重禮儀,他方才的行爲,真的很失禮。
“咳咳,意外,意外。”
隻有他和莺兒,莺兒是丫鬟,賈清倒也放得開了。
莺兒給了賈清一個白眼,沒說什麽,彎腰收拾起來。倒不是她嫌棄賈清至此,因爲寶钗是閨閣女子,發生這樣的意外,這些杯碟茶器寶钗肯定是不能再繼續用了,這也是禮。
賈清也不多說什麽,忽又問莺兒:“莺兒姐姐,我記得上回你說過,寶姐姐身上還有許多旁人不知道的好處,是什麽呀,我想很久了,還是想不明白,勞煩姐姐告知。”
莺兒忽然停住了手,下意識的看了看房門口,搖搖頭道:“姑娘不讓說,而且,本來也不該給二爺講,上次是奴婢多嘴”
賈清大爲不悅:“我最讨厭的就是說話說一半了,要是不能說,那你幹嘛又說了?平白吊着我去猜想,要是我害了相思病又如何了得?”
“咯咯咯”
莺兒輕笑兩句,道:“二爺真會說笑。”
“好姐姐你快給我說說嘛,我有好處給你。”
賈清抓過莺兒的手,從腰間摸出一塊銀子悄悄放到她手裏,并給了她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什麽呀。”
莺兒拿起來一看,完全錯愕了。任她腦筋轉的再快,也決計想不到賈清說的好處居然是拿銀子來收買她!
而且,還是一塊碎銀子。
我們小姐的情報就值這點價?
“二爺你還是收回去吧!”
莺兒直接将賈清的髒銀扔回他懷中。
賈清見她敬酒不吃吃罰酒,便将她拉到身前,擡頭惡狠狠的望着她,不經意已然聞到一陣獨屬于少女的芳香。
“二爺你放開,被人瞧見.”
莺兒是個乖巧的丫鬟,這樣不合禮的舉動讓她無所适從。
賈清道:“不行,你要是不說,就不放開你。”
威脅之意濃烈。
莺兒四下瞧了瞧,蘅蕪苑裏可不止她們主仆三人,還有秦可卿安排進來的幾個小丫鬟和婆子,要是被她們瞧見了,肯定要拿出去亂說
“二爺你松開,我,我說就是。”
賈清也隻是稍微放她離開一點點,手還是緊緊拉着她。
莺兒無法,隻得道:“我們姑娘雖然是大家小姐,但是誰也不知道姑娘她其實會做好多個菜呢,就連外面的那些大廚也不如我們姑娘做的好”
這一點賈清相信,上次他還有幸喝過寶钗煲的湯。他點點頭,算是同意莺兒說的這一點。
“還有,還有就是我們姑娘早年曾經跟随名師學過畫畫,一手丹青更是極好的。可是姑娘恪守女子無才便是德這話,後來就不弄了。”
畫畫,賈清有些意外。從來不曾見寶钗畫過畫,但是莺兒也不可能平白胡說,想來應該是真的,以後有機會倒是可以請她展示一番,或許還可以讓她教教惜春呢,惜春喜歡畫畫。
“還有呢?”
“還有.哎呀,沒有了,姑娘要出來了,二爺快放開我,被姑娘看見就不好了.”
賈清瞧了瞧房門,哪裏有動靜。他知道女人換衣服麻煩,一時半會是搞不定的。
“你怕什麽,我們又沒有奸情。”
“嘤”
這樣的話賈清不覺得什麽,對莺兒的殺傷力就太大了。賈清隻通過手就能感覺莺兒的身子一顫,然後就開始發軟。
“你沒事吧?”
賈清趕緊站起來扶着她。
莺兒陀紅着臉道:“二爺,别胡說,讓人聽見我還怎麽活.”
賈清才知自己造次太過,輕輕松開她。見她眼神迷離,似有水霧,一手扶着桌角,嬌憨婉轉,賈清也有些不勝其情。
深吸一口氣,賈清望向别處,道:“你在撒謊,你明明說有好幾樣世人不知道的好處,偏偏你才堪堪說了兩個。休得撒謊,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莺兒原本還以爲賈清是故意輕薄,後來見他的舉動才知錯解。
趁着賈清偏頭,她倒細細的打量了賈清幾眼,經過方才短暫的“糾葛”,似乎她心裏發生了一些變化,并沒有趁機逃走,暗中長呼一口氣,居然笑道:“剩下的奴婢實在不敢再對二爺說了,我隻告訴二爺,上回你在姑娘屋裏聞到的香味就是其一我們姑娘已經大半年沒吃冷香丸了,她穿的衣服也從不讓人熏香咯咯咯.”
賈清并不是蠢人,莺兒都說的這麽顯露了他哪裏還沒有猜測。既不是冷香丸,又不是衣服,那就是她自身的原因了。
賈清不是特别意外,其實上次他就隐隐有所察覺,隻是這等女子最私密之事,就算是閨中密友也不一定知道,他又怎麽好造次。
如此算來的話,莺兒口中所說的世人不知道的好處,多半都是寶钗私生活中的一些事了。
“你們說什麽呢?”
寶钗的聲音響起。
兩人回頭看去,寶钗已經換了一件石青色襦裙,外罩一件暗灰色的絨毛披風,隻在脖子下打了一個活結,吊下一長一短兩條玉帶。面容明媚,飄然若仙。
“沒說什麽,方才驚擾了姐姐,莺兒一直在這裏埋汰我呢。”
寶钗道:“小事而已,你也不是故意的外面天冷,清兄弟還是進屋說話吧。”
顯然寶钗已經沒有興緻再煮茶了,也不想再持續這個話題。
“好。”
賈清客随主便,跨步進屋。走到寶钗身邊的時候,腳步卻慢了一下,鼻子輕輕嗅了嗅。
“怎麽了?”寶钗問。
莺兒一下子緊張起來。好在賈清并沒有那麽不靠譜,現在就把她賣了。
“沒什麽,就是寶姐姐這裏滿園都飄着淡淡芳草的香氣,誰知這屋裏的香味卻又有些不一樣。”
寶钗道:“我卻沒聞着什麽香氣。”
賈清頓時笑道:“那便是了,都說‘居幽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如今這香寶姐姐聞不得偏我聞得,更說明寶姐姐屋裏這香不是一般庸俗的香氣,而是如幽蘭一般清新雅淡的高雅的香氣。”
恭維的話人人聽得,寶钗也笑了:“清兄弟這張嘴啊,難怪能把老太太哄得那麽高興,還說一天不能多讓你待在身邊否則便會笑壞了她。原先我還以爲她老人家說笑,現在看來,倒是言之有據了。”
“我這可不是哄姐姐的話,而是确有其事,我真的聞見香氣了呢,不信你問莺兒。算了,莺兒也一直住在這屋,她的話不能作數,姐姐要是不信,等下次林妹妹來了,你當面問她便可知了。”
“罷了罷了,你這還是照實的說就這樣,若是哪天你存心哄我,還不知道被你騙的什麽樣了,看來真如老太太說的,還是不要總和你說話的好。”
賈清:“.”
數日之後,離京城約二百裏遠的一個小集鎮邊上。
幾個身材高大,頭上裹着粗布麻筋,行爲遮遮掩掩的漢子出現在這裏的一個茶肆之中。
若是賈清在這裏便一眼可以認出,其中一個,正是逃出京城數日的金毛王子。
原本按照行程,他們應該也快接近草原了才是,卻不知爲何才逃了這麽遠一點。
而且,此鎮名叫麻雀鎮,位于京城的西南邊。金毛王子是俄國人,按理應該向北邊或者是西北邊逃才是,不知如何卻到了這裏。
“王子殿下,那個楚人信得過嗎?”
金毛王子的扈從低聲道。因爲怕被人聽到,他說的是母語。
金毛王子臉上故意塗抹了一些碳灰,使之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農民,哪裏還有一丁點之前的優雅冷郁。
“楚人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他真的出賣我們,我們現在還能在這裏喝茶嗎?”
扈從閉嘴。
金毛道:“楊是一個聰明人,知道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我們給他的金子,能夠讓他一輩子都花不完,他又怎麽可能輕易出賣我們呢?楚人實在是太狡猾了,把所有的路全部給我們封鎖了,讓我們不能回家。
可是,我們現在不是一樣好好的嗎,有肉吃有酒喝,說起來狡猾的賈送過來的酒真不錯,比我們王城賣的酒還要好,哈哈.這個地方這麽偏僻,楚人肯定找不到我們,這些都是楊的功勞。
他現在正在想辦法送我們出去,爲我們的安全籌謀計策,你卻在這裏懷疑他,維日諾夫,你太不應該了。”
“屬下知錯。”
教訓完手下,金毛很高興,摸出腰間攜帶的酒壺,悶了一口,長呼一口氣:“好。”
哈哈,兩年了,終于要回家了,真有些舍不得這裏。
還有,那位神聖美麗的可愛的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