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苑台現楊柳色,菱歌清唱第一春。
初春,是萬物開始複蘇的季節。
在這個時節,賈清和黛玉卻要離開這座有着天堂美譽的古城——蘇州。
“上去吧。”
看着黛玉站在冰涼的春風之中依依不舍,回頭凝望的眼神,賈清輕聲說道。
于是, 黛玉最後看了一眼模糊的古城,轉身登船。
“二爺,鄭大人使人來問是不是要起錨了?”王順走到賈清面前,問道。
“不忙。”
賈清看了看旁邊的一艘船,緩步到了那邊,走了上去。
王順連忙跟上。
“怎麽這玩意也帶來了?”
看着甲闆上的一乘大轎,賈清道。
這船,就是教坊司重金打造, 專爲十二樂姬水上表演所用的花船。自接手後, 賈清還沒有上來看過,都是叫王順安排。
此時甲闆上放着的,正是那一日他從巡鹽禦史衙門坐到瘦西湖的那一乘十六擡的豪華軟轎。
王順笑道:“吳老闆說,二爺您坐過的轎子,他是不敢再讓别人去用了。白放着也可惜了,不如讓二爺帶回去,得閑的時候還可以用用,比馬車坐着舒坦。”
文人爲何喜歡坐轎?隻有一個好處,平穩,不颠簸,舒坦!
賈清對于轎子沒什麽感覺,道:“這個玩意兒坐着舒服是舒服,隻是太張揚了些,回京估計也是用不上的。不過,白扔了也可惜,帶回去,得閑了讓老祖宗坐坐倒是可以。”
說完不再理會這一茬, 繼續往前走。此時迎面走過來五六個人上前請安, 全是婦人和婆子。王順連忙道:“這幾個原來都是教坊司裏的教習嬷嬷,專管慕容嫣然姑娘她們的教戒等事宜。”
然後又指着爲首的一人道:“這位是總管容嬷嬷……”
啥?賈清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這個滿面笑容的大名鼎鼎的人物,忍不住爲慕容嫣然等女吸了口涼氣!攤上這麽個連名字都帶着殺氣的教習,日子怕是不好過啊。
容嬷嬷不明白賈清爲何盯着她,有些不安。王順道:“二爺可是要進去看看慕容嫣然姑娘?”
容嬷嬷馬上道:“我這就安排她們出來見大人。”說着就要轉身去叫人來。
賈清眉目一橫,王順立馬喝住容嬷嬷道:“混賬東西,爺還沒說話,豈有你做主的道理,還不滾回來!”
容嬷嬷腳步一頓,諾諾的轉過身來,面色尴尬,卻不敢有一絲不滿,慢慢站到一邊。
賈清見了心中一樂,王順這小子越來越有做狗腿子的潛質了!不過,有一個能随時知道自己心意的狗腿子,确實是件省心的事。
“聽說,你們這裏有人生病了?”
有了方才的教訓,容嬷嬷穩重多了,确定賈清是在問她,才恭聲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其中一個姑娘受了風寒,這會子正吃着藥呢。沒想到竟然驚動了大人,姑娘們若是知道大人如此關心她們,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就是練起舞來,也能更加盡心盡力了!”
賈清暗道一句難怪。這麽大冷的天,還練舞,不生病才怪呢!而且,多半還有這個容嬷嬷逼迫的原因,好能及時用來讨好自己!
“好了,你也不用枉費心思,本官最近沒有賞舞的準備,你隻管把她們照顧好才是正理。
不是什麽大事?我可告訴你,她們中不論誰出了事,本官都唯你是問。”
容嬷嬷面色一變,連忙道:“是,奴婢知道了。”
賈清最後看了一眼中央豎立起來的無頂船艙,轉身下了船。
賈清從來不懷疑自己有一顆憐香惜玉的心,所以不願意美人受到折辱。但是,他也不會主動爲自己找麻煩!
這十二個女子都是姿色過人之人,又曆過曲折,其中難免沒有不願守常之人,對她們過好了,必然生事,到時候賈清自己也不忍心處置。這些教習嬷嬷都是不近人情之輩,但是其存在的價值就是,随時提醒她們自己的身份,做到安分守常。
低俗的說就是,讓這些教習嬷嬷把她們調教好,免得給他添堵,惹他不高興!
所以,盡管賈清自己都不喜歡這些教習嬷嬷,還是得讓她們來看管、教導這些舞姬。
若是讓王順這小子來看管的話,保管他自己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了。原著裏賈薔負責管教那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小戲子,還被其中的齡官吃的死死的呢,連元春要點戲,賈薔讓她唱這一出,齡官還偏要唱另一出,賈薔是根本沒有辦法.
換這個容嬷嬷去管教試試?
從這個角度來講,賈清也算是個無情之人吧!
花船的另一邊,一間不大的廂房之内,幾個女子聚在這裏,看望病榻上之人。
“怎麽樣,你好點了沒?”
病榻上的女子看起來柔弱非常,聞言點了點頭道:“我已經好多了,謝謝各位姐姐關心對了,剛才外面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聽見鬧哄哄的?”
一人回道:“聽說,是欽差大人上船來了。”
女子聽了,有些愧疚的道:“對不起都怪我,害的大家不能拿出最好的舞給大人觀賞了.”
一女寬慰道:“快别這麽說,欽差大人根本沒有見我們的意思,沒待一會就下去了。”
“怎麽會?”
女子有些不解。
自從知道自己等人被轉送給賈清之後,衆人可以說是喜憂參半。喜的是不用再伺候吳起這種低俗的大奸商,憂的是,不知道自己等人的命運又将如何
爲此,她們可是排演了半個多月的舞了,她也是因此病下的。可是,先前賈清沒理會她們也就罷了,可以說是太忙,沒工夫!
可是,如今既然都上了船,又怎麽會連見都不見她們就下去了呢?
若說是根本不在乎她們,可是他又明明上船來了的啊?
有此疑問者不止她一人,其中一個忽然看向旁邊一直沉思着的慕容嫣然道:“嫣然姐姐,你說這位欽差大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啊?”
“是啊,我們這裏,也隻有姐姐見過他,姐姐你給我們說說,他爲何不見我們呢?”另一個也道。
她們唯一的儀仗就姿色和才藝,也是靠此博得重視。若是如今她們的掌控者賈清對此真的毫不在乎的話,無疑,她們的日子将會很難過。
這,不得不讓她們感到擔心。
此時的慕容嫣然也正在思索,腦子裏轉過的全是那一日見到賈清時的一點一滴,并以此來推測賈清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雖然依舊看不透,不過,好歹能夠笃定一點,于是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我也不知道,不過,姐妹們也不用太過擔心,他應該不是清心寡欲之人.”
雖然是風塵女子,聽到慕容嫣然如此坦露的話,有兩個還是忍不住有些臉紅心跳。
良久,一個女子忽然道:“我說大家其實根本也不用猜,不管這位少年欽差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如今跟了他,總比跟了那個鹽商要好!我就不信,一個少年貴胄,德行還能比那些鹽商還要差的!”
是啊,那些鹽商對待她們這樣的女子是什麽樣的,她們可是素有耳聞的,那是連玩物都不如,什麽時候就不明不白的沒了都不知道!
這些,都是那些好不容易出去過,然後又輾轉回到教坊司的前輩告訴她們的。
當初咋一聽說她們被大鹽商吳起買走,想要尋死的不是一人兩人!好在沒過兩天,就聽說原來這個吳起是爲了巴結從京城來的大人物,才花巨資把她們買出來讨好那人的。
再後來,又聽說這個大人物是一個年輕的貴公子,也沒聽說其有斑斑劣迹,這才改了從教坊司出來時那恐懼的心思,從揚州跟到了蘇州
“玉蘿姐姐說的不錯,既然早晚有這麽一天,也沒什麽好怕的!就算真的那人的品行更加不堪,也是命中注定我們姐妹有此一劫.大不了,一刀抹死了也就完了!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這時一個女子忽然大聲說道,意氣激昂。說起來,她們雖然命不好,但因爲姿色出衆,在教坊司可是頗受重視的,因此,除了無休止的練習技藝之外,可以說在那裏面,反而是最安全和最平靜的地方!
她們,最擔心的也就是“出閣”這一天,也叫梳攏,就是教坊司賣她們初夜的那一天。自那之後,她們就再不負“小姐”的身份,變得平常。
若是命好,在此之前,能夠找到一個好的歸宿,那就是她們最大的奢求!
當然,這是對正常女子而言的,對那種有着“做太後不如做妓”這種偉大崇高藝術思想的奇女子而言,或許後者才是煎熬.
“玉簪姐姐,你.?”病榻上的女子聽了如此的話,有些心驚的喚道。
可是,也隻有她表現驚異,其他人都一時間垂下了頭。
有的時候,活着真的比死亡更讓人害怕呢!
是夜,寬闊的大運河之上,幾艘燈火通明的大船航行在河道之上。
“到了什麽地界了?”
爲首的一隻官船之上,馮唐問負責護送他們一行回京的楚佥事道。
“回大人,現已過了平安州地界了,最多還有兩日,就可以到京。”
“好。”
“咚~!”
馮唐點點頭,正準備再四處看看,忽然,伴随着一聲敲擊木闆的聲音,整艘船都晃了一下。
楚佥事大驚,立馬拔出腰刀,護衛在馮唐身側,并河道:“警戒!”
馮唐推開他道:“不用管我,快去看看發生了何事!”
“不好了大人,有人在鑿船底!”根本不用他下去看,船艙裏面就有船工大聲叫道。
馮唐面色一變,果斷道:“快,迅速派人入水,将他們剿殺!”
“是!”
幾乎同一時間,幾艘船全部出現騷動。數百名錦衣軍将士齊齊備戰,熟悉水性的,根本不管天寒水冷,拿着武器就越入水中。
其他人,全部站在船舷邊上,有的高舉火把,以便清晰的看清整個河面。有的張弓搭箭,隻要不是同伴,敢于露頭的話,立馬射殺!
馮唐也走到船邊,駐足眺望,以防還有襲擊。
“老爺!”
馮唐的幾個護衛也趕到了馮唐身邊。
“你們快去将小船放出,分出人手,查看遠處是否還有敵人!另外,傳我命令,将艦船上的火炮架起來,以備不測!”
“是!”
護衛領命而去,馮唐繼續觀望戰場!
很快,河面之上就隐有刀兵之聲響起,間或傳來一道道慘呼聲,此起彼伏,顯然來犯不少。
馮唐卻充耳不聞,直盯盯的掃視着遠處及兩岸,好在,過了半晌,都沒有喊殺聲傳來,心中才松了口氣。
心道:幸好走的時候聽了林如海的建議,帶了足夠多的錦衣軍護衛同行,不然
“不好了,船要沉了!”
整艘船突然傳來嘩嘩的水聲,很多船工都開始往甲闆上跑,還一邊叫道。
一名護衛急匆匆的走到馮唐身邊道:“老爺,幾乎所有的船艙都被鑿穿了,根本堵不住了。這船很快就要沉了,老爺您還是趕緊坐小船離開吧!”
馮唐一驚,要知道,這可是制式官船,底闆是相當厚實堅固的,能這麽快從水底下鑿穿,還是好幾個一起鑿穿,對方準備之足,可見一斑。
“慌什麽?是你不會水還是你覺得我不會?”
“可是.”
“可是什麽,還不快去警戒!”
“.是!”
戰鬥在持續。官船也在以可見的速度下沉。
其他幾艘船上的主事者發現主船要沉了,連忙也将自己的小船放過來。
更有最近的一艘,趕緊驅船靠向主船!
見船實在是快沉了,馮唐才猛然轉身,卻不是準備逃離,反而爬上了二樓。
一會之後,合着幾個錦衣軍兵士,擡了幾個箱子出來。這些,都是此行最重要的東西。
物證和口供!
這是皇帝要的東西,絕對不能有失。
旁邊那艘船也已經趕到,快速的放下木闆,搭在兩船之間,欲讓馮唐過去。
此時甲闆離水面不過兩尺之高,已經有黑衣人開始攻擊船上之人了。爲了馮唐的安全,幾十個錦衣軍将士入水,将木闆附近一帶清理出一個安全區域出來。
“你們幾個,将東西搬過去!”
“是。”
幾個錦衣軍将士趕緊動手,将東西至下而上往那邊船上擡。
咻咻咻
幾隻利箭突然射向木闆之上,雖然大多數都落空,但還是有兩個人中箭。
其中一個因爲吃痛,本來就站不太穩,如此就順着木闆滾下。眼見箱子就會滾落入水,其他人根本阻之不及,卻見一個矯健的身影竄出,堪堪在其落水之前穩住,然後拖起來,迅速往那邊船上而去。
好在那些放箭之人露頭之後隻來得及放一箭,就被随之洶湧而來的箭雨射倒在水裏,因此倒也有驚無險的将箱子全數搬到了另一艘船上。
夜戰,仍在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