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帶着張解在濟南府暫且歇腳,家裏有大人也有讀書的孩子,但他們從來沒有爲張解的事情操過心。張解這個孩子一向乖覺的很,不管他喜歡不喜歡讀書,至少認真做一件事了,便能做好,他一向是衆人眼裏的好孩子。
好孩子自然不會做出逃課這種事情,所以,他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告了病假。”張解捧着一本書從裏屋走了出來,道,“衛姐姐傳話給我讓我們這些天就好好的呆在宅子裏,什麽都不要管。”
“我們方才去府學門口那條街上走了一圈,整條街上的江湖術士真的被抓的一幹二淨了。”李娘子說起了路上所見,“而且回來途中還聽他們在說衛天師明晚要在府衙宴客,讓城中富戶帶着家眷子女出席呢!”
“衛姐姐應該是要做些什麽。”張解抱着懷裏的書,雙瞳黑如點漆,“但我現在還想不到。”
“原來如此,難怪張小公子昨日回來帶了不少書呢,原是這幾日準備在家修習功課了。”李娘子松了一口氣,他們就說嘛,像張小公子這樣的乖孩子怎麽會無故逃課呢?
張解低頭嗯了一聲,倒是一向眼尖手快的宋二瞄了眼他手裏的書,奇道,“張小公子,你在學苗文麽?”
張解聞言擡起頭來,看向他:“你認識苗文?”
“也不算認識。”宋二幹笑了兩聲,解釋道,“就是年輕時偷過幾個來咱們這裏做生意的苗人的錢袋子,跟你書皮上那些字一樣的鬼畫符模樣。”宋二屬于下九流中的盜,要偷盜自然眼尖手快,記憶力也要好,至少要記住人的相貌長相、錢袋放在何處之流,能記起這些并不奇怪。
可惜的是宋二做這些隻是爲了偷盜,并不會因此去學什麽東西,苗文他也隻是見過,并不認識。
“原來如此。”張解點了點頭,看向手裏的書,“最近對苗文感興趣,便借了府學的書回來看看。”
“還是小公子厲害啊,叫我看書,那還不如殺了我呢!”宋二抓了抓頭發感慨道。
張解笑了笑,轉身抱着書進屋了。
他們這裏也沒什麽事了,李娘子和宋嫂子便挎着籃子去廚房做飯了,衛天師說這幾日留在家裏,他們就不出去了,反正買的菜多也夠吃。
李三轉身關上了大門,落了闩,徹底将這一方小天地同外面的動蕩分隔開來。
……
……
因爲外頭還有細雨,宴席便設在屋内了,好在濟南府衙創建時考慮到了這一點,右側一半的宅子可推開隔門,如此一間一間環繞正中大堂方向環繞一圈,正中場地空出來,倒也有幾分宴席的氛圍。
眼下快要開宴了,葉修遠在外笑着同城中富戶權貴相談,從京城裏來的幾位官員卻在後堂一處隐蔽的房間觀察着前頭的動向。
“除卻城中那些四處走動的江湖人士,你說的高手蹤迹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崔璟說道,“時間緊急,來不及細查,但這些富戶權貴的産業總賬沒什麽問題。”
“沒什麽問題就是問題。”女孩子說道,“總賬确實沒問題,但我随意抽了一家賣制作陰陽十三科所需的朱砂、符紙、香火等物的雜物鋪子,這些時日并沒有賣出的迹象,但我的人去買時,卻被告知沒有了。”
“難道他們自己用了?”王栩反應了過來。
“不錯。”衛瑤卿點了點頭,“除了自用還能作甚?普通人便是拿着朱砂玩耍都用不了那麽多,定是那些店鋪的主人身後有人向他們提到想要這些事物。”
崔璟思索了片刻:“你是說這些富戶和那些江湖人士勾結?”
“其實也不能說勾結。像這些江湖術士……尤其是那種高手,要取信于一個人太簡單了。開一些和緩病症的符水,放些鬼怪在宅子裏再上門來捉鬼怪什麽的很容易。這些富戶未必知道那些人在做什麽,這裏又不是長安城随時有陰陽司可以查證,随便用個治病、鎮宅的話就能哄得那些人爲他們提供這些事物。”衛瑤卿目光不錯的看向前頭那些寒暄說話的富戶鄉紳,“便是一家一家的哄騙,都不會選擇尋常人家。因爲這個量,普通人家供不起。所以那些人定然是藏在這些富戶權貴的家中。我倒是想不講理一些讓人直接去這些人家中搜一搜來着,但這樣怕是會招來民怨,也怕那些人被逼急了,拿這些富戶鄉紳開刀。一旦這些人被那些江湖術士用術法誘騙聯合起來,怕是葉大人難逃此劫。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我萬萬不敢胡亂将這些人得罪了。”
王栩搖頭失笑,心中更是大定:她看起來胡攪蠻纏、刁蠻任性,其實背後早已處處謀劃妥當了,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真是個無理之人?也隻有那些文吏才會傻到這麽覺得。
“原來如此。”崔璟點了點頭,這樣的安排,他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想了想,又問她,“這等場合,裴先生要不要露面?”
“他不用。”女孩子眼神微閃,“他要先捉一條小魚。”
“來之時就說好了聽你的安排的,我等自然沒什麽意見。”王栩在一旁說道,“那明日神迹那裏是不是也要做好準備?”今天她又如此安排,怕是會生出什麽事端來,到時候查驗神迹也查驗不得了。
“放心,神迹一定是真的。”衛瑤卿肅容道,“你們大可放心,就算是百年以後也無人能說濟南府這一處神迹是假的。”
這樣的真假能保證?就算是真的神迹,若是有人想要做些手腳,也未必不可能将真的說成假的,誰能保證百年?她又如何保證百年?
“陛下想要神迹,你們想要神迹,葉大人想要神迹,濟南府想要神迹,這天下百姓也想要神迹。”女孩子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我就給你們一個百年以後也無法質疑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