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山妖鬼魅在耳畔低語。
不過這也不過一瞬而已,容易老先生笑看着說完那句話之後明朗大笑的女孩子,眼神中忽然多了幾分憐憫。
看着喜怒無常又喜歡逗弄人,到底才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子,素日裏要操心、要擔憂的事情太多,憋久了難免性格會有那麽些古怪。呃,不是古怪,是不同尋常。如逗謝三爺這種的事情無傷大雅也是可以理解的。
對上容易老先生眼中顯而易見的憐憫,衛瑤卿轉過頭去看裴宗之,指着自己的鼻子問他:“你覺得我怎麽樣?”
“很好。”裴宗之看着她認真的點了點頭,“我挺喜歡的。”
“奴婢……奴婢也挺喜歡的。”适才醒來的棗糕剛好聽到了衛瑤卿這一句問話,本能反應的接了一句,而後從車簾中探出頭來,迎向迎面卷來的狂風烏雲,感慨了一句“要下雨了”便縮回了腦袋。
性格古怪也是有人喜歡的,衛瑤卿瞥了容易老先生,挑眉,神情得意。
容易老先生笑看着她搖頭:出了城大抵是心情不錯,女孩子神情鮮活了不少,這般想着愈發憐憫,說到底還是壓抑的久了。
狂風卷烏雲的勢态愈來愈烈,眼看是走不了了,熟悉路況的文吏連忙看着指了一條路,指向附近最近的村落。手執利刃身着甲胄的官兵起碼上百餘人,再加上官員們亮出的身份腰牌,村落裏的村民自然一句廢話也不敢說便接受了他們,慌忙收拾出了大半的屋舍供他們躲雨。
但就是這一半的屋舍相較于官兵數量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不過他們并沒有再提要求。此行他們隻是路過,又不是那等爲非作歹的匪患,自然不能強逼着村民們再将自己的住處讓出來,于是四五人、甚至五六人一間也是有的。
屋舍讓給了随行保護的官兵,他們這十來個随行的官員以及車夫之流自然跑到馬車上避雨去了。如此的舉動引得随行官兵好一陣感動,衛瑤卿慢吞吞的爬回馬車裏,掀開簾子看向外頭正笑着同神情激動的官兵統領說話的王栩,也不知王栩把玩着扇子說了什麽,那官兵首領好好的大個兒郎,竟開始拿袖子擦眼淚了。
“王老太爺定然很是得意,王栩真是愈發能說會道了,想來王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衛瑤卿看了片刻之後,感慨着收回了目光。
若是有大雨,馬車裏自然逼仄簡陋比不上屋舍之中,可屋舍數量有限,四五個、五六個官兵擠作一處,也不比馬車裏好多少,如此不如主動退讓,還能讓随行的官兵承一承他們的情。當然不管是崔璟還是王栩甚至老實一些的謝三爺這好事不是白做的,總要讓對方明白才是。
什麽事都做好了,隻是可惜,那一點促成妙事的引子大雨卻遲遲不來。
等到棗糕嚼着幹馍馍喝着水都去了兩趟茅房了,雨還未落下來。
好事都做了,雨若是不下不是白做了麽?雖然一個随行官兵統領的感激世族子弟并不會太過在意,但總也等了半日了,如此被老天鬧着玩兒,沒有誰會喜歡。
“叩叩叩”幾聲輕敲車壁的聲音響起,衛瑤卿側了側頭,一張嘴咬了一口棗糕喂進她口中的肉幹,含糊着喊了一聲:“頭自己進來!”
頭自己進來?謝三爺本能的伸手摸了摸腦袋,他被吓了一跳,而後就見王栩掀開車簾腦袋探了進去。
還真是頭進去了,謝三爺看的愣愣的,好端端的探頭的動作偏偏被那個女孩子說起來如此的古怪靈異。
瞟了眼王栩帶笑的臉,衛瑤卿正要說話,那邊坐在她對面的裴宗之便催促了她一聲,王栩撇過臉去,看到女孩子興緻勃勃的用熟練的動作翻了個花繩湊到裴宗之面前:“好了,你來挑花繩。”
這還玩上了啊!王栩愣了一愣,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玩的也就這裏的幾個人了吧!
女孩子一邊看着裴宗之挑花繩一邊道:“爲求雨是麽?沒事,我在求呢!”
王栩無奈的拿折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民間哄孩子說翻花繩會下雨……這說法通常都是大人用來哄孩子不要玩耍該回去吃飯了。他又不是孩子了,怎會信這個?
“衛六!”王栩壓低聲音,喊了她一聲,問,“到底會不會下雨?”
“按理說是不會的。”那邊的裴宗之剛翻好了一個,她又手指靈活的變了一個湊到他的面前,“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在皇陵的時候,爲了替那些日夜趕工的工匠着想,特地求來了豔陽天。你也知曉,我這個人手上的活特别好,我求來的豔陽天怎麽可能輕易就被送走呢?下雨就不要想了。”
“依我多年同你打交道的經驗來看,你這話是在胡說八道。”王栩聞言頭疼的扶了扶額頭,又問了一遍,“今日真不會下雨了?”
“今兒龍王不在家,怕是不能如你所願了。你要真想下雨,不如來求求我。”女孩子擡眸朝他望來,此時已入夜了,馬車内并沒有點燈,也隻有他這邊掀簾入内手中提着的這盞燈籠給了些微的光亮。在他沒來前,那兩個人就這麽黑燈瞎火的在玩翻花繩麽?陰陽眼就這麽被用來玩翻花繩的?王栩腹诽。
“真是口中沒一句實話!”在一旁聽了半晌的謝三爺縮了縮脖子,嘀咕了一句,心道還好來同她打交道的不是自己。
王栩無奈的歎了口氣:“實在沒雨就算了……”他們這般籠絡那幾個随行官員當然還有他們自己的目的,隻是這些話是不能同旁人說的。
“要不要求個雨?”女孩子挑眉朝他望來,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屋舍裏神情煩躁的官兵們,“這些随行護我等周全的官兵說不準什麽時候還用得着,籠絡的手段已經下去了,差場及時雨,豈不是可惜了?”
王栩沉默了片刻,問她:“你想要什麽?”
“哎呀,怎麽能這麽說呢?多叫人不好意思!”女孩子口中說着不好意思,眼神中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壓低聲音道,“先欠着好了,我想到了再叫你還!”頓了頓,她又接話道,“隻在此行之中。若此行沒有找你,再回長安,這個人情就不要你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