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隻當太醫是事情繁多,但衛瑤卿知曉他是回去複命了。
待到太醫離開之後,在一旁站了片刻的楊老大夫才開口道:“老夫也不能白來一趟,這調理之事就交給老夫吧!”他撚須看着躺在床上閉目未醒的女孩子若有所思。
等衛瑤卿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了,棗糕見她醒來,欣喜的叫了聲“小姐醒了”便跑了出去,不多時又帶回來一個人,是楊老大夫。
“六小姐醒了?”楊老大夫笑眯眯的看着她,而後又拿眼角餘光去撇棗糕,“愣着作甚,這呆丫頭還不下去煎藥?”
棗糕這才一拍腦袋應了一聲,匆匆忙忙跑下去煎藥了。
衛瑤卿望着棗糕離去的背影搖頭失笑,這才看向楊老大夫:“楊老大夫,有什麽話便直說吧!”
楊老大夫笑看着她:“你這丫頭,真是鬼機靈!”似是感慨,又帶着笑意。
女孩子靜靜的望着他。
楊老大夫感慨罷了這才開口道:“宮裏的太醫說你傷重的厲害,昨日爲你診治完便匆匆走了。”
“難道我傷不重?”女孩子舉了舉被包裹的似豬蹄一般的手,在楊老大夫面前晃了晃,“這能叫不重?”
“對于一般人而言,自然是重傷,對于那等身體病弱的人來說,這傷說不準當場就能讓人去了半條命。”楊老大夫撚須,眯眼看着她,“但對你而言,這傷沒有那麽重。”
說罷這些,不等衛瑤卿說話,他又道:“那太醫醫籍典故學的不錯,診治的也很準确,卻未算準你這體質。我替你診治過,六小姐的體質遠勝于尋常人。也是,一個有内家功夫的高手體質怎會同普通人一樣?”他說着意有所指的瞥了她一眼,“難怪如此折騰都沒事!”
衛瑤卿笑了笑:“楊老大夫你說的這些大家都知道啊,又怎麽了?”
“你昨天是睡過去了,根本不是昏過去了。”在楊老大夫看來,昏與睡是截然不同的,他看着她道,“既然昨日回來就醒了,怎麽不進宮向殿下複命?”
立儲是國之大事,拖延不得,如楊老大夫這等常同權貴打交道的人消息自然靈通。她與安樂公主一向交情甚好,這等時候出現在安樂公主面前,總是好的。楊老大夫覺得這孩子難得犯了糊塗,終究是不太懂人情世故。
女孩子笑了笑,歪頭反問他:“您覺得我應當進宮複命?”
楊老大夫怔了一怔,細想了半晌之後卻是笑了,而後開口道:“老夫替你開幾個方子,你好好養着吧!”話題算是就此揭過了。雖然隻是個醫者,但在太醫署呆了這麽多年,如今到了晚年已然能遊走于權貴之間,他未必不懂所謂的朝事,也許一時沒有想過來,但說到這裏,楊老大夫就已經聽明白了。
世人想要看她重傷的樣子,她就重傷給世人看。這樣的女孩子哪裏是不懂人情世故,分明是太懂了。哪還用他來提醒?
……
……
重傷的她被特赦在家中養傷,以至于外面的消息都是通過日日過來看她的楊老大夫口中得知的。
“聽說欽天監已經選好了黃道吉日,下月初一,殿下登基。”
衛瑤卿聽着,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句話是沒有錯的,所以登基一定會選在最近的黃道吉日,下月初一就是難得的好日子。
“外頭都在說殿下仁善,秦王、吳王被追封了,至于兩位殿下的家眷子嗣,則被特赦住在皇城之中。”
這樣的特赦,表面看來是恩寵,實則更似是軟禁吧!
“聽說薛家交出了懷國公府的免死金牌,口稱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免死金牌這種東西本就是不應當存在的,城中都在說薛家識得大體。”
衛瑤卿笑了笑,這塊免死金牌其實是買的懷國公的罪,不過既然安樂願意賣薛大小姐這個體面,知情者也不會多說什麽。畢竟薛大小姐這一次主動站對了隊。
“殿下赦免了此次牽涉其中所有的官員,這等胸襟朝中人人稱道。”
不赦免也不行,真要殺了這些人,空缺誰來填補?更何況現在秦王、吳王已經死了,就是那些人再不甘,奉主的成了死人,還有别的選擇麽?
安樂這一系列的行爲倒是走對了,如此看似寬厚卻另有深意的行爲竟讓她看出了幾分薛大小姐的影子。薛大小姐能在薛家那樣的豺狼窩中謀得一身賢名,于籠絡人心之上自然頗有幾分天賦。安樂在學籠絡人心,作爲君王,這倒是必須學會的。
安樂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個問題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問她的話,大概是隐忍而善學吧!安樂知曉自己的短處,她不曾接受過正統的爲君之教,有的隻是當時在宮中随同自己的兄長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亂學,雜亂而毫無章法。
所以自被救出南疆之後安樂一直在學,作爲被學的那個人,衛瑤卿自然是知道的。最開始安樂挑的就是她,但可惜的是,她并不是一個容易學或者模仿的對象。她行事随心,在外人看來變化無常,所學所經曆又與一般人不同,學不來的。
安樂學的很吃力,她一直看在眼裏。如今轉而去學薛大小姐,就完全不同了。對于安樂而言,薛大小姐的行事一言一行,自有規章,或許才是更适合也是更容易學的。
一個在學,一個被學,這兩人會走的越來越近。
待到楊老大夫走後,衛瑤卿起身看向身後的棗糕:“棗糕,我要出趟門。”
棗糕看向她身旁那掰開一半的糕點,糕點中的紙條已經被小姐燒了。棗糕會意,跑回屋中換上她的衣裳躺了下來。作爲重傷的人,在床上躺着有什麽不對?
假扮小姐這種事情,棗糕已經駕輕就熟了。
半晌之後,換了一張臉的衛瑤卿翻身越過牆頭出了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