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瑤卿将垂在帽檐兩側的碎發往旁邊捋了捋,低頭一腳踩過轉角處一枚隻剩一半的符印上,人走過,轉角處的符印已經消失了。
走入大殿,裏頭已有不少官員了。
“好了,人差不多都到了。”有人看到他二人走入大殿,揚聲道。
有人小聲反駁:“還有三個……”
“那三個是與他們一道來的,知道的也不會相差多少。”有官員說道,這他們是指的今日醒過來的幾個吏部官員,“别等了,開始吧!”
回應的是零星的官袍摩擦聲,無人異議。
衛瑤卿跟在衛同知的身後,走到那群臉色蒼白才醒來不久的吏部官員身邊停了下來。
此時官員們并沒有按照往日裏的次序站好,當然,這次序也是不齊的,有人告假,有人在金銮殿上坐着等着,剩下的才是他們,在這裏,一部分人想要知道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更多的是爲之後的事情做準備。
即便官員們此時沒有次序的随意站着,但最前方圍着他們這群“知情者”的,也是被官員們圍在中間的也是其中最相關的人物。
安樂公主、吳王李洛、秦王李誕、郭太師以及他身邊身着素服神思恍惚的皇後娘娘。
安樂公主推了推皇後娘娘,神思恍惚的皇後娘娘仿佛方才回神,低聲:“那開始吧……”
“去将殿門關上。”一旁的郭太師卻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此事還是關起門來說比較好。
這個沒有人有異議,天子的體面,多數人是會給的。
“我們到的時候喬相爺與中書令大人已經在殿内了,”最先開口的吏部官員看向衛同知,“相爺還未醒來,中書令大人先說吧!”
衛同知出列:“臣與老師是爲勸谏陛下而來,至于勸谏的是何事……”他看向在場的官員,此時殿内的這些人都是了解内情的,自不必他多說。
頓了頓,他又道,“吏部的人到時,陛下還好好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後來的事情他們也都在場。”這他們指的是吏部的官員。
還是那個開口說話的吏部官員此時接過了話頭:“中書令大人所言不差,後頭的事我們都在場。”那官員說着,神情尴尬,“這個……怎麽說呢?臣……”
這事情不知該從何說起啊,而且即便不偏不倚,這件事也不大好開口。
正當這官員想着如何開口之時,有人出聲打斷了他。
“可以了。”開口的是女人的聲音。
是皇後娘娘,先前她已經問過那幾個吏部的官員了,顯然很多事情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
“陛下是在宮中遇刺身亡的,刺客的模樣不少人都見到了。将刺客的畫像分發到各州府縣,陛下的事情就這樣吧!”皇後娘娘的聲音中帶着濃濃的疲倦,她并未再看任何人,連親生女兒安樂公主都沒有看一眼,“就這樣吧!”
這時候陛下的死沒有多少人再去關注了,作爲皇後娘娘,她的選擇是保住陛下的聲名,這件事就這麽被定了下來。
“陛下會在宮中停靈七日,而後遷入皇陵。”皇後娘娘神色倦怠,“本宮會前往皇陵爲陛下守陵……”
站在一旁的安樂公主聞言臉色大變:“母後……”
“不必說了,本宮意已決。”皇後娘娘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的事,本宮不管了,你們自便吧!”
“母後賢德!”秦王李誕與吳王李洛對視了一眼,有些意外,不過随即便松了一口氣,不管怎麽樣,少了一個皇後娘娘,事情總是有利于他們的。
有不少跟随秦王吳王的官員也跟着高呼了起來:“皇後賢德。”
皇後娘娘未再說話,隻徑自帶着身邊的宮人去側殿守着明宗帝了。經過安樂公主身邊時,聽到公主再次喊了一聲母後,她也隻是腳下略略一頓,便繼續走了出去。
母後真的未再看她一眼,安樂公主臉色白了一白,随即眼眶發熱。母後不管了,母後不管了……
這種時候,她唯一的血脈至親——母後居然不管她了。爲什麽?賢德的聲名就這麽重要麽?母後明知這條路她一旦走上就回不了頭了,她……她那麽害怕,這時候……這時候居然不要她了?
“公主!”薛大小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安樂公主恍然回神,摸了摸自己的臉,濕濕的,是眼淚,她自己的眼淚。不能哭,她用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對上了衆人望過來的目光。
同情、憐憫以及挑釁。
一個軟弱到在人前哭的殿下,爲人輕視。
或者有很多人會在心裏說吧:到底婦孺之輩,軟弱可欺!
她有些慌亂,咬着下唇,視線在人群裏搜尋,很快搜尋到了那道目光,女孩子眼下正平靜的朝她望來,而後朝她做了一個口型。
喬相爺。
對!就算沒有母後的支持,沒有外祖父,她還有喬相爺!她抿着唇,看向衆人,還不到慌的時候。
此時的她仿佛又回到了昨日殿前應對的那個公主,但有了先前的那一幕,此時的衆人看着她的眼神中卻滿是憐憫。
看,強自撐着呢!
“安樂,你别鬧了!”開口的是秦王李誕,他此時望過來的目光中滿是不屑,“母後都不相信你……”
“那是她的事情。”安樂公主聽到自己說道,“本宮有父皇的聖旨和玉玺,父皇命本宮代理監國。”
有人嗤笑,安樂公主看向嗤笑的人——吳王李洛。
她問:“皇弟,何事發笑?”
吳王李洛笑了笑,瞥眼看向衆人:“父皇此前從未說過讓皇姐你參與國事……”
“不讓本宮參與便讓你二人參與了不成?”安樂公主視線略過眼前的每一個人,記着他們此時臉上的表情,“且本宮此前出入禦書房從未受到阻止,這一點李德全、那些禁軍守衛能夠證明。”
“那又算得了什麽?”
“是算不了什麽。”安樂公主說道,“但本宮比你二人更得聖心。”
“那又如何?”咄咄逼人,此時的追問不會因爲她的幾滴眼淚而停止、
“既然公主殿下更得聖心,那麽代爲監國一事也是有可能的。”有朝臣此時出聲了,“更何況,公主殿下好歹有陛下的聖旨和玉玺在手,連禁軍此時都聽命于她,此事的确有可能是真的。”
“但也有可能是假的。”反駁他的官員毫不退讓,“這份聖旨隻有公主知道,李德全不知道,連庫房都沒有記錄在冊,如何服衆?公主此時就想監國,實在是名不正言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