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國公爺隻是一時被個小輩氣到了。”一旁的幾位術士看他的神情,也知曉薛行書冷靜下來了,互相看了看對方,又道,“隻是沒想到此女狡詐多變,就連那位先生也……”
那日晚上原本是能抓到她的,抓到了她,自然也沒有後面的事了,聽話便留着,不聽話便殺了。死個陰陽司的天師,算什麽?長安城每天都有人會死,這一點都不奇怪。任她再如何厲害,是個死人總也翻不出風浪來了。
“陰陽十三科,國祚一科地位最高是因爲手掌江山易主,朝代變更,這明明是最入世的一科,實際寺卻爲它做了皮囊,一副避世的皮囊。”有術士虛空一劃,如同撕開了一道裂口,虛空中雲霧缭繞,撥開雲霧之後,一座紅牆寺廟若隐若現,寺廟的匾頭上書“實際寺”三個字。
懷國公看向那術士虛空拟繪出的景象,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虛空化景,看着倒是精彩絕倫,可惜沒什麽用。”他與這些陰陽術士打了多年交道,這樣的花架子,早已見怪不怪了。
“唬人的玩意兒,确實沒什麽用。”那術士打了個響指,那一幕景象随即煙消雲散,“可國公爺要讓陛下相信,少不得要個唬字。”
懷國公起身,道:“老夫在事發時就有心效仿秦術士徐福,但實際寺同陰陽司不一樣,陛下很信任實際寺,怕就怕他橫插一腳,就如那日晚上……”
術士想了想道:“要不要我等出面會會他?”
懷國公沉默了片刻,搖頭:“此事再議。”
……
……
今日的晨光來的有些晚,府衙的幾個官吏斜靠着牆角在說話,大廚房裏的人進出門時順勢打了個招呼:“一大早就來了啊!”
那幾個官吏笑着回道:“買菜去啊!”
大廚房的人道:“是呢,廚房裏的肉啊、魚啊不多了,去買些回來。”
……
寒暄的氣氛十分融洽,在這裏守了一些時日,對于衛家爲數不多的幾個下人主子,幾個官吏也算熟悉了,說着在門邊的小幾上坐了下來。
這是看門的門房見他們站着辛苦,特意拿來的小幾。
晨光雖說來的有些晚,但日頭卻是不錯,快入冬的時節,曬曬太陽,倒也惬意。
“領了這差事的時候,他們還取笑我等,現在看看還是這差事舒服啊!”坐在小幾上的官吏感慨着,察覺到頭上有些陰影,一擡頭便見到了一對出門的主仆。
“别跟着了,棗糕!”出門的是那位衛天師,對着跟她出門的丫鬟說了一句,那丫鬟倒也聽話,應了一聲,轉身便回去了。
這偷懶丫鬟!官吏暗道了一句,不過人家主子不介意,他們也不好說什麽。比起規矩森嚴的老牌權貴之家,如衛家這等才稍有起色的,規矩什麽也少的多,沒有那麽講究。
“衛天師早啊!”幾個官吏顯然對女孩子也很熟悉,笑着打了個招呼,“當值去啊!”
衛瑤卿點了點頭,扶了扶頭上的陰陽司官帽,跺了跺腳,道:“沒辦法,還有兩日才到休沐日呢!”
閑職上的官員多半是數着手指頭盼休沐的,官吏也見怪不怪了,笑道:“那衛天師快去吧,莫耽擱了。”說罷又聊了起來,“今日日頭正好,真是個好天氣……”
是呢,今天是個好天氣啊!衛瑤卿一腳跨出了門,擡頭看了看日頭,暖洋洋的照在身上真是舒服的很。她每一日出門當值,下值,日子過的惬意又平淡,同長安城中那些閑職上混日子的官員别無二緻。
清閑,對于一般人來說或許是件好事,但對于她而言,衛瑤卿擡了擡腳,一腳踢飛了腳邊的石子:她總覺得不太對勁。這些時日,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沒有來尋她的麻煩。會覺得不對勁,當然不是因爲她要自尋麻煩。匈奴那位“喜歡陰陽科術”的質子智牙師沒有來尋她或許是暗自籌謀,這能說得通;崔王謝這種世族旁觀在側,伺機而動,也說得過去;她在意的是那位“躺在床上”“中風”了的國公大人,這位“躺着”安靜了很久了。
她,不相信巧合。縱然有太醫确認,她也不信。
這長安城中不信的也大有人在,戴了一輩子“富貴閑人”的帽子突然被人摘下,又那麽巧的中了風,不能言語,這樣的巧合,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即便不管是太醫還是民間頗有聲名的大夫都确認國公爺中風了,裝病之說還是甚嚣塵土,甚至有不少人在外笑話懷國公府這一招“拖”字訣使得太難看了。
但難看歸難看,它有用。退一萬步講,就算有朝一日,薛行書醒了,懷國公府那塊藏了許久的,最後一塊免死金牌,也能保住懷國公府受得這一擊。
縱然事關宗室,可波及的不過是毫無實權空有地位的郡王府,很多人已經預見到了這件事的結局,這件事頂天了也不過懷國公府交出那塊免死金牌告終。縱然傷筋動骨,但懷國公府依然不會出事。更别提所謂的償命了。
“拖”并非長遠之計,這件事,懷國公怎麽會不知曉?但此時他仍“中風不能言語”,所以必然是另有動作。這才是奇怪的地方,薛行書自然不是打不還手的聖人,從那一日晚上那些人半路截殺她就可以看出,他眼下恐怕對她恨之入骨。可如今一拖都拖到入冬了,衛瑤卿手指無意識的劃拉着,隻怕……拖的越久,所謀越大。
“最近大理寺那裏借了好幾回人了……”
……
細碎的談話聲傳入耳中,正在閑聊的府衙官吏卻見方才正要出門的女子突然停住了腳步,而後折了回來。
咦?官吏的閑聊不知不覺停了下來,看向女孩子,衛天師這……再不走要遲到了吧!
“其實我們這裏也不打緊,”女孩子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想了想道,“要不……”
她話未說完,官吏便反應了過來,連忙道:“其實也不打緊。”頓了頓,又搖頭歎道,“這些時日,哪裏都缺人,一個兩個也做不了什麽。大理寺的人也是被借走了,去了鹹陽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