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細雨,如春雨般的牛毛細雨,她撐了會兒傘,幹脆便收了傘,頂着牛毛細雨往家中走去,行路途中遇上興高采烈笑着打招呼的路人,隻覺的心裏愈發平靜。大抵漸漸心安,也越來越清楚自己想要什麽,爲二姐衛瑤玉她要求一個公道,爲張家同樣也是,隻是張家的這個公道求起來殊爲不易,有些涉事其中的人,甚至等閑不能輕易動之,所以她隻能自己來。求人不如求己,公道嘛,還是要靠自己來求的。
快要到家了,前頭就是衛府了,她擡頭看向前方,衛家的馬車停在路邊,那是衛家女眷去寒山寺還願踏秋乘坐的馬車。走上前,掀開馬車的車簾向裏望去,馬車上的一應事物包括換洗的衣裳一應俱全,車座上還暖和着,似乎隻是人匆匆下了馬車,誰也沒管這裏的馬車和事物,就匆匆進府了。
這好像不太對啊,似乎是出了什麽事了。
正這般想着,趕車的老蔡才匆匆從府中走了出來,似乎直到此時才想起了馬車裏的東西。
還不等她問“發生什麽事了麽?”,老蔡看到她,便用驚懼顫顫的聲音叫了出來:“六小姐,你可總算回來了,出事了!”
女孩子臉色一肅:“發生什麽事了,你同我邊走邊說。”
老蔡一邊抹汗,一邊急道:“老夫人帶着夫人小姐們去寒山寺還願,恰巧又是踏秋的時節,便在寺裏住了一宿。不少官家女眷都住在寒山寺後院的廂房,寺中又有武僧,原本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事的,豈料昨日夜裏,寺廟裏闖入了賊人……”老蔡一邊說着,一邊臉皮顫了顫,似乎仍然驚懼不定,“那些人闖了進來,正巧就是從大小姐那裏的牆面上翻牆進來的,雖說及時驚擾了寺裏的武僧,可那些賊人還是将大小姐連同臨屋的兩個小姐抓走了。武僧追了半夜,但那夥賊人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半,人都不見了。原本是不想回來的,但寒山寺那邊怕再出了什麽意外,今日也不留女客了,便且将老夫人、大夫人他們送了回來。大夫人已經急的暈過去了……”
老蔡一邊急着一邊說道,着急起來難免口齒不清,人在急時,這也是正常的,倒是身邊的女孩子,凝目聽着,語氣冷靜,老蔡也漸漸冷靜下來,繼續說了下去。
“人還在找,但不敢報官!畢竟事關大小姐名節……”
衛瑤卿倒是知道她的大姐姐衛瑤宛的,人知書達理,原本自小便定了親,但因着伯父一家被軟禁起來,患難見真情,自小定親的未婚夫退了親,雖然說過錯在男方,但衛瑤宛的親事到底是耽擱了。原本耽擱過親事,便不太好嫁了,這一回的事情若是再傳出去,怕是更不好聽。
“這不僅是咱家的意思,那兩家小姐的家眷也是這麽個意思,寒山寺已經封鎖了消息……”
走至一半的女孩子停下了腳步,轉身折了回去:“将我上次帶回來的那匹馬牽出來,我要出門。”
出門?老蔡一怔,看向女孩這一身,雖然不是勁裝,但出門也并非不可。
雖然說六小姐時常一個人出門,也沒什麽事,但才發生了大小姐的事情,六小姐又要出門,而且看樣子還是獨自出門,老蔡聽的心頭一跳:“六小姐,這……要不要先同老夫人她們商量商量……”
“不必了。”看出老蔡的猶豫,女孩子越過他,徑自向馬廄走去,“你跟她們說一聲,我去寒山寺一趟!”
早猜到背後有人在針對衛家,前腳家裏兩個男人衛同知、衛同遠才從大牢裏放出來,後腳家裏的女眷便出了事。
背後之人如貓捉老鼠一般逗弄着他們,時不時的出手,有些不足以緻命譬如衛同知、衛同遠兩兄弟的事情純屬牽連,有些卻不一樣了。
衛瑤宛是個女子,這種被賊人擄走的事情一出,若是個心志稍弱,又有那等食古不化長輩的家中,恐怕就算救回來了,也不見得好。
背後之人這一次出手,真是夠狠的。
……
一路疾馳出的城,守城門的護衛并沒有阻攔她,得知她是誰,直接放行了。
如此……出行無阻的通暢?衛瑤卿本能的覺得不大對勁,但眼下沒有時間多想,隻得先行一步。
待趕到寒山寺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了,她翻身下馬,走入寒山寺。原本以爲進寺,要花一些功夫,但沒想到門口的武僧在聽出她的姓名,似乎早已得了交待,不但幹脆的放她進入,還爲她指了方向。
守城門的護衛,守寺門的武僧都得了命令,那種感覺更甚了,有人在等着她。
誰?是誰在等她?
答案順着她腳下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走過寺中的回廊,已經被清空的寒山寺後院眼下隻有一間廂房的門是開着的,外頭站了兩個舉止得體的婢子。
她走過去,看到的是背影。姿态端莊,背對着她,鋪了布的桌上零零散散的擺着幾枝花,不同于安樂公主那樣的亂剪一汽,背對着她的女子光看背影便能察覺到她的專注和認真。
背影不同正面,看背影識人,除非是極其熟悉的人,否則是很難辨認出的。這一點便是她也不例外,當然,如她這樣精通易容術的高手,辨認人的方法還有身高,身上的氣味,不經意間的小動作等等,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但眼前這個人,即使她不夠熟悉,卻還是通過背影認了出來,原因無他,背影的主人,氣質有些特殊,在整個長安城的貴女中可謂獨一份的存在。
聽到腳步聲,背影的主人回頭,半透的薄紗遮住了她的下半張臉,手擒一斷寺中的桂花枝,回頭望來。
一瞬間,人如畫。
薛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