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這樣熟悉的平面倒轉的星圖,更讓她确定,當年在此地動手藏匿的一定是張家的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張魯道本人。
一條、兩條、三條……數跳星線被點亮,或左或右,或縱或橫,或豎起,或折點,或連線,看似雜亂無章的星線竟被她點出了幾分詭異的美感。
最後一筆收尾,她收了手,平靜的将星圖放回原處,點亮的星圖在夜幕中閃爍,刹那間天幕中無數的星子震顫。
巨雷般震顫的聲音響起,腳下的地面如同被雷劈開一般裂開,“隆隆”的響聲中,積聚四百年的塵土恍若洪水決堤,勢不可擋的湧來。
空中塵土飛揚,巨大的山谷開合讓飛揚的塵土彙成了塵霧。少女小小的一張臉上五官都快皺在一起了,一旁的裴宗之适時遞來一塊帕子捂住她的口鼻。
這樣巨雷般的悶響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山谷開合徹底完成,吃了一嘴沙土的官兵們吐了一口塵土出來,原本精神奕奕的官兵們吃了一嘴的沙子,頓時狼狽了不少。
衛瑤卿收了手帕,俯身向下望去:偌大的山谷裏,數不盡的金銀珠寶、還有那無數價值連城的寶物,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随處可見。
“那些銅鼎應該來自商周!”衛瑤卿粗粗掃了一眼,“好多的珍奇古玩啊!”
裴宗之深吸了一口氣:“帶着屍氣,這應該是古墓中盜取的财物。之前那一支神秘的發丘中郎将手中盜取之物無人知道去了哪裏,現在倒是知道了。”他居高臨下的看向這堆起寶物山的山谷,“哪裏有什麽天兵?不過是太宗與張魯道提前爲後世子孫用四百年的光陰造出了第二個國庫罷了。”
這個國庫可以招兵買馬,組建一支實力強勁的軍隊,也可以充實軍饷、改良裝備,帶出自己的天兵。這個道理就譬如古語“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用前代帝王積攢下的财寶,在最需要的時候,造出了第二個國庫。
官兵們神色震驚不已,衛瑤卿看着眼前的“寶物山”突然想到了濟南府的平康坊。沒有人可以憑空生物,天地自有平衡,這個道理,所有的陰陽術士都懂。張魯道也不例外,他不能憑空生物,他所創造的奇迹隻是通過光陰荏苒的變遷,積少成多,聚沙成海。
就如同當年留在平康坊的那兩家,通過四百年的休養生息,如今整個濟南府的平康坊都是張氏族人之後,他爲子孫準備了另一個濟南張氏。
這樣的手段,何其眼熟。就如同眼前所見一般,發丘中郎将們四百年中的積聚之物,終于彙成了大楚第二座國庫。
一樣的手段,不消證明了,這定然是張魯道的手筆,先時那星圖也是張魯道所布下的。
阿堵物雖然俗,也有人能視錢财如糞土,但很多時候,人又離不開錢财。最直觀的便是有了這筆錢财,大楚的兵力能實力大增!
官兵們激動惶惶的神情被略至一旁,她低頭看向這座堆砌出的寶物山,突然道:“我這個人……平生甚少服人。”
裴宗之在一旁道:“看出來了。你雖口中不說,人也看起來不自傲,但膽敢在長安城如此行事之人,若非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不服旁人,是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來的。”
她不言不語,卻用行動在訴着她的自傲,她的不服于任何人。
“對張魯道我卻是真的佩服,至少,他真當得起茶樓裏那些說書人四百年的吹噓!”衛瑤卿歎道。
裴宗之木然的看着這座重見天日的寶物山看了許久,突然開口道:“他這種人如此心智如此手段,便是做皇帝也使得。”鳳鳴山開合兩半,他與她在一邊,官兵們站在另一旁,誰也不曾料到他在這一頭會同她說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而且說出“大逆不道”之事的,還是深受陛下信任的未來國師大人。但這位未來的國師大人好似沒有半點自覺,依舊神色坦然。
衛瑤卿看了他片刻,不由失笑:“這種話,若是讓天光大師聽了,定然後悔收你爲徒。”
裴宗之道:“我知道,所以,在他面前我不會說。但在你面前我能說,因爲你不會告訴别人。”
衛瑤卿笑了笑,算是默認了。聽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她也不覺得有什麽。所謂天子,怎可能是真正的天之子,不過是順應天道,亂世稱王者的後代罷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普通人,不過祖上積了德而已。
越是看得清的人,越是對天子、對皇權不會真正的臣服。
少女看似乖巧、溫順的外表之下,其實藏有反骨,這樣的人通常的管教、壓制都是無用的,除非你找到她的命門。
裴宗之有些感慨:“其實喬環沒有說錯,你是個極危險的人物。”
少女道:“可喬相爺并不能拿我如何。有些人知道我危險,譬如王老太爺這樣的人,但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那是因爲他也是個危險的人物。你看危險的人物其實很多,不止我一個。真正能做主的陛下卻又不相信喬相爺,在陛下看來,我不是什麽危險人物,隻是個一心往上爬,隻能依靠聖眷,家底薄弱的小女子罷了。”
裴宗之倒是贊同的:“你說的沒錯,崔王謝三家也是極其危險的因素,難怪你行事時不願與他們爲敵。”甚至不惜動用手段,也要将他們拉至自己這邊。甯願犯下小錯,哪怕逼迫,在大局之上也絕對不能讓他們站到對立的一方。
“這種改朝換代而不倒的世族又怎會對一朝帝王真正臣服,他們臣服的不過是自己的姓氏而已。”衛瑤卿神色平靜的說罷,擡頭看向他,“我們這些危險因素排除在外,我倒是覺得你們實際寺的人比做皇帝還要惬意的多!”